建宁年号已步入尾声,光和元年(公元179年)的春风,再次吹绿了陇西狄道城外的原野。距离那个灵魂穿越的秋日,已匆匆十年。
曾经的垂髫幼童,如今已长成一位十岁的少年。
耿武立在自家院中的习武场上,身姿如蓄势待发的幼豹。十年的光阴和坚持不懈的锻炼,在他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。他的身高已远超同龄人,接近许多十三四岁的少年,骨骼匀称而结实,宽肩窄腰,隐约可见未来挺拔魁梧的轮廓。长期的日光曝晒和风吹,给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健康的麦色,脸庞褪去了孩童的圆润,线条开始变得清晰利落,剑眉斜飞入鬓,鼻梁高挺,唇线紧抿时自带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毅之气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,黑亮如墨玉,眼神锐利而专注,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本质,那是融合了前世历练与今生苦修的沉淀,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孩子应有的眼神。唯有在极少数面对家人全然放松的时刻,那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属于少年的清澈光芒。
这十年间,他从未有一日懈怠。文师张先生早已倾囊相授,如今的耿武,不仅对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等经典倒背如流,更能引经据典,发表独到见解,书法虽尚显稚嫩,但骨架开张,笔力已然不俗。武师赵司马更是常常感慨,这位少主的进步速度堪称骇人,基础刀枪棍棒娴熟无比,力量、耐力、反应速度皆远超同侪,尤其对军阵之事仿佛天生敏锐,一点即通,甚至能提出些让他这老行伍都需仔细琢磨的刁钻问题。
然而,耿武心中清楚,作为未来可能要在东汉末年的战场上搏杀的将领,有一项至关重要的技能他至今尚未真正掌握——骑术。陇西地接羌胡,骑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无论是未来的征战还是日常的驰骋,娴熟的骑艺都是必备的。
这一日,耿武瞅准父亲耿嵩从郡府归家、心情尚可的时机,整了整衣冠,来到书房外求见。
“父亲。”耿武躬身行礼,姿态标准。
耿嵩放下手中的竹简,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有乃父之风的儿子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。“武儿,何事?”
“父亲,”耿武抬起头,目光灼灼,“孩儿近日习文练武,自觉臂力、腰腹之力已有小成。然我陇西地处边陲,骏马为伴,羌胡环伺,不通骑射,终是憾事,亦难称善战。孩儿恳请父亲,赐我一匹驯良马驹,允我开始练习骑艺!”
耿嵩闻言,微微颔首。他早就料到儿子会有此请。耿武在武学上的进境和渴望,他都看在眼里。骑术,确实是陇西将门子弟必须迈过的一道坎。
“嗯,所言有理。”耿嵩几乎没有犹豫,“我耿家儿郎,岂能不善骑马?此事为父准了。明日便让马厩挑一匹温顺结实的小马给你。”
耿武心中大喜,强压住雀跃,再次深深一揖:“谢父亲!”
翌日清晨,耿武早早便醒来,心中充满了期待。果然,刚用过早膳,府中管事的老人便笑眯眯地来请:“大公子,府君赐您的马已经到了,就在侧院马厩旁候着哩。”
耿武几乎是跑着过去的。只见一匹神骏的小马正被马夫牵着,不安地刨着蹄子。这匹马通体呈栗色,只在额头有一撮醒目的白星,四肢修长有力,眼神温顺而灵动,正是一匹不可多得的河西良驹的幼崽。
“好马!”耿武赞了一声,心中喜爱之情溢于言表。他小心翼翼地靠近,伸出手轻轻抚摸马儿的脖颈,感受着它温热而充满活力的肌肤。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少年的善意,打了个响鼻,用头蹭了蹭耿武的手。
耿武迫不及待地想要翻身上马,感受一下纵情驰骋的滋味。他接过马夫递上的缰绳,正准备找个矮凳垫脚。
“兄长!兄长!”两声清脆稚嫩的呼唤由远及近。
耿武回头,只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。前面的是他四岁的妹妹阿禾,穿着粉嫩的小襦裙,扎着两个小揪揪,跑得小脸红扑扑的,像只活泼的小兔子。后面跟着的是三岁的弟弟耿毅,步子还不太稳,被奶娘小心护着,却也努力迈着小短腿,嘴里含糊地喊着“兄兄”。
两个小家伙转眼就跑到耿武身边,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腿。
“兄长,你要去哪里呀?”阿禾仰着小脸,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依赖,“带阿禾一起去玩好不好?”
“兄兄……马马……高高……”耿毅也指着栗色小马,兴奋地挥舞着小手。
耿武看着缠在自己身上的两个“小挂件”,又看看近在咫尺、诱惑力极大的骏马,心中一阵无奈。纵有驰骋四方之志,此刻也被这浓浓的亲情绊住了脚步。
他蹲下身,一手一个将弟弟妹妹揽住,柔声道:“兄长正要练习骑马呢,很危险的,不能带阿禾和毅儿去。”
“不嘛不嘛!”阿禾小嘴一瘪,眼圈瞬间就红了,“兄长好久没陪阿禾玩了!就要玩!兄长陪我们玩捉迷藏!”
耿毅虽然不太明白,但也学着姐姐的样子,抱着耿武的胳膊摇晃:“玩……玩……”
看着妹妹泫然欲泣的模样和弟弟懵懂的眼神,耿武的心瞬间软了下来。前世孤儿的他,格外珍惜这一世得来的亲情。他知道,母亲身体时好时坏,父亲公务繁忙,自己平日里大多时间也都用在读书习武上,确实有些冷落了这两个小家伙。
“好好好,兄长今天不骑马了,陪阿禾和毅儿玩,好不好?”耿武笑着,用指腹轻轻擦去阿禾眼角将落未落的金豆豆。
“真哒?”阿禾立刻破涕为笑,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拉着耿武的手就往后花园跑,“快去后花园,那里地方大!”
耿武只好将缰绳交还给马夫,嘱咐好生照料,然后一手牵着阿禾,一手抱着耿毅,朝后花园走去。
不远处的回廊下,耿武的母亲窦氏和柳氏正并肩而立,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。窦氏经过几年的调养,气色好了许多,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柔弱。她看着儿子被弟弟妹妹缠得无可奈何却又满眼宠溺的样子,眼中充满了温柔的笑意。
“武儿这孩子,看着一天天像个大人似的,沉稳得让人心疼,到底还是疼弟弟妹妹的。”窦氏轻声对柳氏说道。
柳氏也笑着点头:“是啊,姐姐。武儿对阿禾和小毅是极好的。有这般仁厚的长兄,是他们的福气。”
阳光暖暖地洒在后花园的草地上,耿武蒙着眼睛,假装笨拙地摸索着,阿禾和耿毅则像两只快乐的小鸟,在他身边咯咯笑着躲藏。清脆的童声和少年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,充满了整个庭院,显得如此宁静而美好。窦氏和柳氏看着这一幕,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,仿佛时光就定格在这温馨的一刻。耿武暂时忘却了骑马的渴望,忘却了历史的沉重,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难得的天伦之乐中,享受着乱世前夕最后的宁静与温馨。
然而,成长的脚步并不会因这温馨的插曲而停滞。
几日后的一个下午,耿武的文师张先生和武师赵司马,罕见地一同求见郡守耿嵩。
书房内,气氛有些凝重。
张先生先开口,语气带着钦佩与一丝无奈:“府君,大公子天资之聪颖,悟性之高,实为老朽平生仅见。不过短短数年,经史子集,已然通透,举一反三,常发人所未发。老朽……老朽腹中学问,怕是已不足以继续教导大公子了。若再教下去,恐耽误大公子进益。”
紧接着,赵司马也抱拳沉声道:“府君,末将亦有同感。大公子武艺根基之扎实,进展之神速,远超常人。如今步战刀枪,寻常军侯恐已非其对手。尤其对兵书战策之理解,常有惊人之语,末将……亦感力不从心。大公子如今所缺者,已非技巧,而是实战历练与更高明师长的点拨。”
耿嵩静静地听着,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,但心中却是波澜起伏。他深知张先生为人方正,赵司马性格刚直,二人绝非虚言推诿之人。他们同时提出无法再教,只能说明一件事:他这儿子耿武,其才具潜力,确实已经超出了这两位启蒙老师的上限。
“二位先生的意思是?”耿嵩缓缓问道。
张先生和赵司马对视一眼,齐声道:“恳请府君,为大公子另寻名师!文需大儒,武需良将,方能不负大公子之天赋,不负耿氏之期望!”
耿嵩沉默了片刻,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。窗外,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。他知道,儿子的人生,即将步入一个新的阶段。寻找新的老师,意味着耿武将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,也意味着他将承担起更重的责任。
“本官知道了。”耿嵩最终开口,声音沉稳,“有劳二位先生多年悉心教导,武儿能有今日,二位功不可没。寻找新师之事,本官会慎重考虑。”
送走两位老师,耿嵩独自站在书房窗前,望着狄道城外连绵的远山,目光深邃。儿子展现出的卓越才能,既让他这做父亲的感到骄傲,也让他感到一丝压力。乱世将临,璞玉需琢,却也需谨防过早暴露锋芒。
而此刻的耿武,尚不知老师们的进言。他刚刚哄睡了玩累的弟弟妹妹,正走向马厩,准备去完成今日因陪伴弟妹而耽搁的骑术练习。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少年的身影在暮色中,显得坚定而充满力量。
新的挑战与机遇,已悄然临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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