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疆的春天短暂得像打了个盹儿，几场暖风一吹，日头便猛地烈了起来，晒得人头皮发烫。地里的苗子铆足了劲儿往上蹿，那几垄空间土豆更是长得亭亭如盖，绿意盎然，成了苏家地里最醒目的风景，也引来了更多或明或暗的关注。
王老棍果然“守信”，苏家再去借牛，王癞子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，却也没再刁难。这便利让开荒的速度快了不少，但也让苏明远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。他清楚，这些“好处”都不是白给的，王老棍就像个耐心的猎人，正等着他们养肥了再下手。
这日午后，天色忽然阴沉下来，浓厚的乌云从北山后头翻滚着涌上来，空气闷热得让人心慌，连蝉鸣都歇了。
“要下雨了。”苏明远站在院门口，抬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，眉头紧锁。这云层厚得不寻常，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。
苏明义从地里回来，拍了拍身上的土，瓮声瓮气地说：“下点雨也好，地正渴着呢。”他看着自家那些喝足了雨水就能再窜一截的苗子，心里是盼着这场雨的。
但苏晚晚却有些不安。她记得前世学过的地理知识，这种急速堆积的积雨云，往往预示着短时强降雨。而他们家开垦的田地，尤其是那几块好不容易整出来的坡地，地势较低……
“爹，大伯，”苏晚晚忍不住开口，“这雨看着来势汹汹，咱们那几块低洼的地，会不会积水？”
苏明远闻言，神色也更加凝重。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田地的位置，脸色微变：“不好！东边那块刚下种的豆子地，还有旁边种了普通野薯的坡地，都在洼处！要是雨太大，排水不畅，刚出的苗和种下去的块茎都得泡烂！”
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，众人都紧张起来。
“那咋办？”赵氏也慌了，那块豆子地她没少出力，“眼看苗都出来了，可不能泡了啊！”
“挖沟！赶紧挖排水沟！”苏明义二话不说，抄起铁锹就往外冲，“老大，老三，别愣着了！抄家伙！”
苏明远也立刻做出决断：“青松，你去叫上阿木，看他有没有空来帮把手！慧心，你们在家准备好姜汤和干衣服！动作快！”
瞬间，苏家能动的男丁全都动了起来。苏明远、苏明义、苏明德，连带着苏青松，拿着铁锹、锄头，顶着越来越大的风，冲向田地。苏明德虽然心里发怵，但看着兄长的背影，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。
阿木很快被苏青松找来，他甚至连问都没问，拿起苏青松多带的一把铁锹，便加入了挖沟的行列。多一个人，多一分力量。
女人们在家里也坐不住。李慧心和王月娥赶紧烧水熬姜汤。赵氏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，一跺脚：“秀秀，小草，跟我去地里看看！能帮一点是一点！”她也顾不得往日嫌脏怕累的做派，拿起个破斗笠扣在头上就冲了出去。苏秀秀和小草对视一眼，也连忙跟上。
地里，男人们已经干得热火朝天。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，打在脸上生疼。雨水很快浸湿了泥土，变得泥泞不堪。
“从这里！往那边低处挖！把水引出去！”苏明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，大声指挥着。他负责规划和指挥，苏明义和阿木力气最大，负责开挖最深最难的部分。苏明德和苏青松则负责将挖出的泥土运走，拓宽沟渠。
风雨声中，铁锹碰撞泥土的声音，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声，交织在一起。
“快！再快点儿！”苏明义吼着，一锹下去，挖起大块的湿泥，手臂上的肌肉虬结鼓起。
阿木沉默寡言，动作却极其高效，每一锹都恰到好处，开挖的沟渠笔直而顺畅。
苏明德一开始还笨手笨脚，差点滑倒，被苏明义骂了一句“看着点脚下！”，这才咬紧牙关，努力跟上节奏。泥水溅了他一身一脸，他也顾不上了。
苏青松年轻，有股子冲劲，来回运送泥土，跑得飞快。
女人们赶到时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与天争命的景象。赵氏也顾不上许多，挽起袖子就想下去帮忙搬土块，被苏明远喝止：“别添乱！上面待着！秀秀，小草，去看看那边沟口堵没堵住！”
苏秀秀和小草连忙跑到沟渠下游，小心地清理着被雨水冲下来的杂草和碎石，确保排水通畅。
雨越下越大，如同瓢泼。天地间白茫茫一片，视线都变得模糊。挖沟的人早已浑身湿透，泥浆裹满了裤腿，每一下动作都异常艰难。
“爹！这边挖通了！”苏青松兴奋地大喊一声。只见一股浑浊的积水，顺着新挖出的沟渠，哗啦啦地流向更低洼的荒地，田里的水位肉眼可见地下降了一点。
“好！继续！把那边也打通！”苏明远精神一振。
阿木看向苏晚晚，见她虽然站在田埂上，浑身也被淋湿，纤细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，但眼神却始终专注地看着田里的情况，不时大声提醒着哪里还需要加深、哪里需要拓宽。他眸光微动，手下动作更快了几分。
就在这时，王老棍撑着破油伞，带着王癞子，也“恰巧”巡视到了附近。他看着在暴雨中奋力挖沟排水的苏家众人，尤其是看到阿木也在其中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复杂。他既希望苏家能保住庄稼（毕竟在他看来那以后也是他的潜在利益），又隐隐有点盼着他们失败，好显得自己更重要。
“里正！”苏明远看到他们，高声喊道，“雨太大，您快回去吧！这儿我们能行！”
王老棍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：“好好干！保住庄稼要紧！”说完，便转身走了，并未上前帮忙。
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奋战，几条关键的排水沟终于全部挖通，田里的积水被成功引走，大部分幼苗都保住了，只是有些被雨水打得有些歪斜。
雨势也渐渐小了下来，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。
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，拄着铁锹锄头，在泥地里大口喘气。互相看着对方狼狈不堪、如同泥猴的样子，却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“保住……保住了……”苏明义喘着粗气，看着脚下虽然狼藉但已无积水的土地，咧嘴笑了起来。
赵氏一屁股坐在泥泞的田埂上，也顾不上脏了，看着安然无恙的豆苗，长长舒了口气。
阿木走到苏晚晚身边，将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宽大树叶递给她挡雨，虽然她自己早已湿透。“没事了。”他简短地说。
苏晚晚接过树叶，抬头看着他满是雨水和泥点的脸庞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难以言喻的安心。“谢谢你，阿木哥。”
李慧心和王月娥提着熬好的姜汤赶来，看着累瘫了的家人，又是心疼又是欣慰。
这场突如其来的夏雨危机，在苏家全体的努力和阿木的帮助下，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。虽然过程艰辛，但经此一役，苏家人更加深刻地认识到，在这片土地上，他们能依靠的，只有彼此的双手和团结一心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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