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腊梅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，气得恨不得当场一脚把他从牛车上踹下来！
这死孩子，是真傻还是装傻？看不出来这群人是在看笑话吗？
心里骂归骂，赵腊梅还是动作利索地帮李四平推车，没好气地冲儿子哼了一声，也没再跟树下那些人多废话。
李四平笑着用力拉起平板车，拉着母子二人朝家走去。
路上，赵腊梅憋不住了，拧着眉头问：“臭小子，你知道他们在背后笑话你吗？”
“知道呀，”李四平拉着平板车，头也没回，声音带着笑意，“那又怎样？又不耽误我吃喝赚钱。”
“赚钱赚钱，你赚的钱呢？赶紧将鸡蛋钱还给我！”赵腊笑着说道。
“老娘，回去就给你。你不要理睬那些人，他们实在嫉妒我。”李四平浑不在意。
赵腊梅被他这没脸没皮的话气笑了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：“嫉妒你？嫉妒你脸皮厚啊？”
“嫉妒我长得帅气呗。”李四平哈哈一笑。
风吹在脸上，带着田野的气息，身旁是喋喋不休却满心关怀的老娘。
李四平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轻松和开心。
重新来一次，真好。那些闲言碎语，与这失而复得的温暖相比，轻如尘埃。
母子俩就这样一路互怼着回到了家那熟悉的篱笆小院外。
两个小小的身影正扒着门框，踮着脚向外张望。
是他的两个丫头！看到爸爸和奶奶，两个女儿立刻像欢快的小鸟，迈着小短腿飞奔过来，嘴里清脆地喊着：“爸爸！奶奶！”
李四平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。
他赶紧停好车，跳下来，一把将两个丫头都捞进怀里，一边一个抱着，用胡子拉碴的下巴去蹭他们嫩乎乎的小脸，惹得女儿们咯咯直笑。
“好了好了，快下来，让爸爸搬东西。”
赵腊梅看着这情景，眼角也染上了笑意，出声招呼两个孙女。
李四平将牛车上的东西一一卸下来。
二十斤面粉，沉甸甸的；那袋珍贵的酵母粉；还有用厚实荷叶包着，依然能看出肥美轮廓的八斤五花肉。
他把这些东西一趟趟搬回屋里，两个女儿就像最忠诚的小尾巴，兴奋地跟在他身后，进进出出。
等所有东西都卸完，归置好，李四平拍了拍身上的面粉灰，故意卖了个关子，看着两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豆丁。
他笑眯眯地伸手进怀里，摸索了一下，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方方正正、用黄色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袋子，纸袋口用细麻绳扎着，上面还隐约透出“奶糖”的字样。
两个女儿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，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爸爸手中那散发着神秘诱惑的纸袋子，小脸上写满了期待和渴望，似乎在问：“爸爸，这是什么好吃的呀？”
李四平看着两个女儿亮晶晶的眼睛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。
他先从那个散发着甜香的油纸袋里，小心地拿出一颗奶糖，剥开印着简单花纹的糖纸，露出里面乳白色的糖块，第一时间塞进了小女儿秀秀的嘴里。
秀秀的小嘴立刻被甜味包裹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，含糊地说：“好甜！”
李四平笑了笑，又熟练地剥开一颗，塞进大女儿青青的嘴里。
青青比妹妹矜持些，但那股浓郁醇厚的奶香和甜味在舌尖化开时，她也忍不住轻声惊叹：“哇，好甜啊！”
“甜吧？”
李四平看着她们，心里既满足又有些酸楚。这点在后世孩子们可能都懒得多看一眼的零嘴，此刻却能带给她们如此纯粹的快乐。
“是的，好甜！”秀秀用力点头，舔着嘴唇回味。
青青忽然小声说：“要是妈妈也能吃到这么甜的奶糖，肯定开心。”
秀秀立刻附和：“对，妈妈吃了就不生气了！”
两个女儿你一言，我一语，稚嫩的话语却像小锤子轻轻敲在李四平的心上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手里那个珍贵的油纸袋递向大女儿：“青青，你是姐姐，这个交给你保管，你来分配吧。”
青青愣了一下，随即郑重地用两只小手接过纸袋，紧紧抱在怀里，小脸上写满了责任。她用力点头：“我知道，好吃的要慢慢吃，还要留给爷爷、奶奶、妈妈……”
她掰着手指头数着，显然深深懂得好东西要分享给家里每一位成员的道理。
看着孩子们如此懂事，李四平心中那股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劲头更足了。
他又摸了摸两个女儿的头，温声说了几句，便转身拿起柴刀和绳子，出门往村后的竹山走去。
他需要竹子，大量的竹子。
一下午功夫，李四平扛着好几捆粗细均匀、翠绿欲滴的竹子回来了，堆在了院子角落。这动静引来了家里人的注意。
首先开口的是在院子里修补农具的老大李老大，他瞅着那一堆竹子，咂咂嘴：“老小，你砍这么多竹子干啥？我屋里那个竹床刚好坏了，吱呀响，你有时间再给我编一床吧。”
正在灶房门口摘菜的赵腊梅也闻声出来，一看这阵仗，立刻接话：“是啊，刚好我装菜的那个竹筐也不够用了，边上都破了，你也顺手编几个吧。”
李四平放下柴刀，拍了拍身上的竹屑，连连摆手：“停停停！爹，娘，大哥，你们莫打这些竹子的主意了，我这是有用的。”
“有啥用？当柴火烧啊？”李老大不解。
“我要做蒸笼。”李四平解释道。
“做它干啥？”赵腊梅皱起眉，“家里灶上不是有几个吗？够用了就行，费这劲儿。”
李四平挺直腰板，声音也提高了一些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：“不够！家里的太小了，我要做大的，一摞能蒸几十个包子的那种大蒸笼！”
院子里安静了一瞬。
“做那么大蒸笼干啥？”李老大下意识地问，随即反应过来，眼睛瞪大了，“你……你该不会是真要……”
“对！”李四平斩钉截铁，“我要做包子、馒头、烧麦去卖！”
“卖包子馒头烧卖？”李老大重复了一遍，脸上写满了“你又来了”的表情。
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的李老爹，闻言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小儿子一眼，然后默默摇了摇头，继续吧嗒他的烟，仿佛什么都没听见。
赵腊梅则是重重地叹了口气，想说什么，张了张嘴，最终只是无奈地摆摆手：“行了行了，你爱折腾就折腾吧，反正这竹子也不值几个钱。”说完，转身就回灶房了，那背影分明写着“不看好”三个字。
李老大也摇摇头，嘟囔了一句“瞎搞”，继续低头摆弄他的农具。
李四平看着家人这般反应，心里并无多少波澜。
李老小做生意这件事，不仅在村里是个笑话，在自家里，同样也是个不被信任的笑话。
大家早已习以为常，不以为意了，毕竟李四平从集体生产时就知道偷偷捣鼓点山货、小鱼小虾去县城换钱，想法多，但也没见真做出什么大名堂。
热闹散去，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小小的身影还站在原地。
秀秀和青青一直仰着头，看着他们的爸爸。
她们听不懂大人之间复杂的情绪，但她们知道爸爸要做包子。
李四平蹲下身，平视着两个女儿，笑着问：“你俩是不是对爸爸有信心？”
“嗯嗯！”秀秀用力点头，奶声奶气地说，“爸爸，我相信你！我想吃包子，吃烧卖！”
青青到底大一点，无语地看了馋嘴的妹妹一眼，然后看向李四平，小声却清晰地说：“爸爸做的肯定好吃。”
那眼神里，是全然的信任和期待。
李四平的心被女儿们稚嫩的话语填得满满的，他伸出大手，揉了揉两个女儿的发顶，郑重承诺：“好，好！爸爸一定做出最好吃的包子给咱娃吃！”
说完，他不再耽搁，将堆着的竹子拖到院子中央空地上，拿起工具，便开始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。
破竹、削篾、打磨……他要做蒸笼，做大蒸笼，为了那份对女儿的承诺，更为了那个必须抓住的、重新开始的机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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