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本雪斋抱着“乡影”刀走进新宅时,天已经黑了。门框上的木漆还没干透,手指蹭过留下一道浅痕。他没点灯,先绕屋走了一圈,指尖在墙缝、地砖、梁柱上反复按压。这宅子是小野寺义道赏的,三进院落,带兵器架和独立药室,比他从前住的工役棚大了十倍。可越是这样,他越不敢松劲。
他记得三日前义道说的话:“你现在拿着我的刀,就是共犯。”
那双沾着奥州火山灰的靴子,还在他脑子里晃。
床榻摆在北面墙角,底下铺了新草席。他蹲下身,手摸到床脚第二根横木时,发现松动。用力一推,木板滑开,露出一个暗格。里面有个布包,用油纸裹了三层。
他解开,拿出两样东西。
一封密信,火漆印是南部家的三日月纹。拆开看,字迹潦草:“甲贺忍者已入城,三日后动手,目标雪斋。”落款没有名字,只有个倒写的“南”字。
另一件是黑色夜行衣,左袖口撕裂,沾着干涸的血迹。他把衣服摊开,对着烛光看织法——细麻混蚕丝,甲贺之里特制,外层染墨,遇水不褪。他认得这件衣裳。三年前在越后撤退时,有个忍者从屋顶扑下来,刀锋擦过他左眉骨。当时那人袖口也有这么一道裂口,他还记得指印留在布上的形状。
现在,这衣服就躺在他手里。
他把东西原样包好,放回暗格,木板推回去。坐下,喘了口气。肩上的伤开始发烫,手臂溃烂的地方渗出黄水。他知道该换药了,但没动。这屋子太干净,干净得不像有人住过。墙角扫帚新得反光,灶台没烟熏痕迹,连老鼠洞都填死了。
谁替他打扫的?什么时候?
正想着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很轻,但节奏不对。不是医女轮值的习惯步频。门被推开一条缝,千代端着药碗进来。她穿常服裤裙,腰间插着六把手里剑,左耳三个银环在烛光下闪了一下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说。
“我怕你毒发。”她把碗放在桌上,声音平稳。
他看着她手腕。袖子滑下去一点,露出三枚银环,和耳垂上的一模一样。甲贺女忍成年礼配饰,他见过不少,但戴在手腕上的,只听说过分家嫡女才用。千代从没提过她是哪一支。
他用左手接过碗。动作慢,让溃烂的手臂完全暴露在光下。脓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,发出轻微的“啪”声。
“今晚怎么是你送药?”他问。
“轮值医女发烧,我替她。”
他点头,吹熄蜡烛。屋里只剩月光。他没喝药,等她转身出门,立刻从怀里掏出那颗黑药丸,扔进碗里。药丸沉底,水面泛起一圈黑晕。
门关上了。脚步声远去。
他坐在黑暗里,手按在“乡影”刀柄上。刚才千代递药时,右手食指微微抽了一下。那是甲贺传信的暗号——表示“有变”。但她没说任何异常的话。
他想起暗格里的密信。南部家说派了忍者进城,要杀他。可这封信怎么会出现在他床下?是谁放的?如果真是敌人所为,为什么不直接动手,反而留下线索?
除非……写信的人不是敌人。
或者,放信的人想让他知道“有人要杀你”,但又不能明说。
他慢慢站起身,走到桌边。药碗还在。黑丸泡在汤里,没化开。他用刀尖挑出来,闻了闻,无味。放进瓷瓶,收进怀中。
外面风停了。院子里一根竹竿搭着湿衣,没人收。
他记得自己没洗过衣服。
正想着,门又被推开。千代站在门口,手里多了个布包。
“你落了这个。”她把布包放在桌上,是他的旧药箱,边角磨损严重,上面刻着“京都·永寿堂”几个字。
“你怎么找到的?”他问。
“在库房角落。他们清理旧物,差点烧了。”
他没动。那个药箱是他十五岁在京都当学徒时攒钱买的,后来辗转带着它走过江户、甲贺、越后。十年前就丢了,怎么会在小野寺家的库房?
“谁让你去翻库房的?”
“没人。我自己想去看看。”
他盯着她。千代迎着他的目光,没躲。但她的右手又抽了一下,这次更明显。
他忽然说:“你认识宫本这个姓吗?”
“甲贺没人姓宫本。”
“可南部家屠过所有姓宫本的村民。”
“那是奥州的事。”
他没再问。拿起药箱,打开。里面空了。但夹层还在。他伸手进去,摸到一张折叠的纸。拿出来展开,是张旧地图,画的是桧山城周边地形。图上有个红点,标在祠堂后山。
正是那天发现毒蛇竹子的地方。
他抬头,千代已经走了。门虚掩着。
他把地图折好,塞进暗格。然后脱掉外衣,躺上床。刀放在枕边。眼睛睁着。屋外一片静,连虫鸣都没有。
不知过了多久,远处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重物落地。他没动。又过一会儿,走廊有脚步声,很轻,停在他门前。门缝下的光影晃了一下,又灭了。
他握紧刀柄。
天快亮时,他听见有人在院子里挖土。起身推窗,看见几个仆人在种竹子。领头的拿着图纸,正指着东墙根比划。
他认得那张图。是他昨天画的隔离区竹墙设计,但多了一条标注:“深埋三尺,防蛇。”
可这张图,昨晚明明锁在抽屉里。
他穿上鞋,走出去。仆人见他出来,低头行礼。
“谁给你们的图?”
“千代大人今早给的。说您交代的。”
他回头看向侧屋。那里是她的住处。窗纸透出微光,有人影在动。
他站在院子里,手里攥着那张图。晨风吹过,药碗还在桌上,黑丸沉在底,像一颗不会化的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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