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,是欲望最好的催化剂。
在女王心照不宣的纵容之下,嫪毐这株被精心选中的毒草,开始了毫无节制的、疯狂的生长。
两年过去,嬴政十八岁。
她已经完全成长为一个少女。
身姿越发挺秀,五官也彻底长开,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、冰冷而锐利的美感。
每日的束胸,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习惯,那持续的压迫感,反而让她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醒与自律。
而咸阳的政治格局,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。
一个全新的、足以与相邦府分庭抗礼的权力中心,崛起了。
它的名字,叫长信侯府。
长信侯,便是嫪毐。
这个封号,是王太后赵姬,向女王求来的。
那日,赵姬在自己的宫中设宴,请来了女王。
席间,她拉着嬴政的手,言辞恳切地说道:“政儿,母亲身边,多亏了有嫪毐这个伶俐的宦官时时陪伴,才不至太过孤寂。他侍奉我多年,劳苦功高,母亲想为他求一个封侯,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,最后一点体面。”
嬴政看着她这位母亲,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。
她知道,这番话,必然是嫪毐教的。
她没有拒绝。
她只是平静地说道:“母亲既已开口,儿臣岂有不准之理。便封他为长信侯吧。”
长信,长久地相信。
这个封号,充满了讽刺的意味。
有了侯爵的身份,嫪毐便不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面首。
他摇身一变,成了秦国的列侯,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宫廷,甚至建立自己的府邸。
吕不韦对此,忧心忡忡。
他感觉自己亲手释放出的,是一头他已经无法控制的猛兽。
他曾数次旁敲侧击地向女王暗示,嫪毐势力过大,恐为后患。
但女王只是淡淡地回应:“仲父多虑了。长信侯,不过是母亲身边的一个玩物罢了,能有何作为?”
她这副懵懂无知的姿态,让吕不韦有苦难言。
他总不能明着告诉女王,你母亲和那个假宦官,早已在后宫之中,秽乱不堪吧?
于是,在女王的默许和吕不韦的无奈之下,长信侯府,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,膨胀了起来。
※
让我们将视角,切换到长信侯府的一场夜宴之上。
侯府之内,灯火辉煌,如同白昼。
从六国搜罗而来的美酒,装在晶莹剔透的玉杯之中。
体态丰腴的舞姬,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。
靡靡之音,不绝于耳。
嫪毐,身着一袭华贵的紫色深衣,半躺在主位的软榻之上。
他的面色红润,眼神迷离,早已不复当年市井无赖的模样。
这几年的养尊处优,让他身上多了一层虚假的贵气。
他的身边,围满了各式各样的门客。
这些人中,有落魄的六国贵族,有投机取巧的无耻文人,有被军队淘汰的亡命之徒,甚至还有一些被相邦府拒之门外的、自视甚高的策士。
他们投靠嫪毐,并非因为他有何等才华,只是因为,他是当今秦国,最炙手可热的红人。
他是太后唯一的宠信。
“侯爷!”
一名门客端着酒杯,谄媚地笑道。
“如今您权势之盛,连相邦大人,都要避让三分。依小人看,这秦国,迟早是侯爷您的天下啊!”
嫪毐听了,哈哈大笑起来,他得意地搂过身旁一名美艳的侍妾,在她脸上亲了一口。
“相邦?吕不韦?”
他醉醺醺地说道。
“他不过是个老家伙罢了!若非他当初引荐,我岂有今日?他现在,怕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!”
“那是,那是!”
另一名门客附和道。
“谁人不知,如今在宫中,太后只听侯爷您一人的。那女王,不过是个黄毛丫头,对太后言听计从。说到底,这秦国的天下,还不是攥在侯爷您的手中?”
这些话,如同最甜美的毒药,让嫪毐彻底迷失了自己。
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。
他开始真的以为,自己是天命所归,是能够掌控秦国命运的人。
他甚至在酒后,不止一次地对心腹吹嘘:“我,乃秦王之假父1也!谁敢不从我?”
而他所谓的心腹之中,就有那么几位,是罗网安插进来的、最顶尖的探子。
他们一边满脸堆笑地附和着,一边将嫪毐的每一句狂言,每一个表情,都牢牢地记在心里。
就在众人吹捧之际,一名管家匆匆走入,在嫪毐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嫪毐的脸色,瞬间一变。
他挥了挥手,让所有的舞姬和闲杂人等都退下。
待大厅之内,只剩下他最核心的几十名门客时,他才沉声说道:“宫里传出消息,太后……又有了身孕。”
此言一出,满座皆惊。
太后有孕!这可是天大的丑闻!一旦暴露,在场的所有人,都将被夷灭三族!
“侯……侯爷,这可如何是好?”
一名门客吓得脸色惨白。
嫪毐的脸上,却闪过一丝与他平日的愚蠢不相称的狠厉。
“慌什么!”
他喝道。
“这,是天赐良机!”
他站起身,在大厅中来回踱步,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。
“你们想,女王,至今未曾婚配。她一个女子,如何能有子嗣,继承大统?”
“而我,与太后,已有了两个儿子!如今,又将有第三个!这些,可都是拥有嬴姓血脉的、真正的王子!”
他的话,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,都变得急促起来。
他们终于明白,嫪毐的野心,究竟有多大!
他不仅仅是想当一个权臣!
他是想,取而代之!
“女王,终究是要死的。”
嫪毐的声音,如同毒蛇吐信。
“待她死后,我便可立我与太后的儿子为新王!到那时,我,便是真正的太上王!而尔等,皆是我新朝的开国元勋!”
这番大逆不道的话,让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随即,爆发出了一阵更为狂热的附和!
“愿为侯爷,赴汤蹈火!”
“我等,誓死追随侯爷!”
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,死亡的恐惧,被暂时抛到了脑后。
他们将自己的身家性命,都押在了嫪毐这艘看似华丽,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贼船之上。
他们决定,秘密地将太后转移到雍城的一处离宫,在那里,悄悄地将孩子生下来。
他们以为,自己的计划,天衣无缝。
他们不知道,他们的每一次密谋,每一句对话,都在当晚,便被整理成详细的密报,送到了咸阳宫内,那个十六岁少女的案头。
※
女王寝殿。
嬴政静静地看着密报上,关于嫪毐那番“太上王”的狂言。
她的脸上,依旧没有任何表情。
只是,握着竹简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,而微微发白。
站在她身旁的李斯,却是看得心惊肉跳。
“大王,嫪毐此獠,已有不臣之心!其心可诛!不可再纵容下去了!”
他急切地劝谏道。
嬴政缓缓地放下竹简。
“还不够。”
她淡淡地说道。
“还不够?”
李斯不解。
“他已然要谋朝篡位,这还不够?”
“一株毒草,在它还没有开出最毒的花,结出最毒的果之前,将它拔掉,是毫无意义的。”
嬴政的眼神,冷得像冰。
“他现在,只是有了不臣之心。寡人,要他有不臣之行。”
“寡人,要他亲自,举起反叛的屠刀。”
“寡人,要让他,在最疯狂、最得意的时候,被寡人,一脚踩进最深的泥潭里,永世不得翻身。”
“到那时。”
她的嘴角,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。
“所有与他这株毒草,有过牵连的、地下的根须,才能被寡人,一并,连根拔起。”
她说的根须,指的究竟是谁,不言而喻。
李斯低下头,不敢再言。
他知道,女王的棋盘,已经布好。
现在,她只需要安静地等待,等待那颗愚蠢的棋子,自己走到那个早已为他准备好的、死亡的格子里。
咸阳的夜,很深。
长信侯府的狂欢,还在继续。
而真正的猎人,早已在黑暗中,磨好了她的獠牙。
注释:
1假父:史书记载,嫪毐常在酒后,对人自称为“秦王假父”,意为秦王的义父或继父,是一种极其狂妄自大的表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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