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都财政部的时钟，似乎总是比别处走得慢一些。
魏征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，手里捧着一杯极品大红袍，脸上挂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。
在他的对面，军务部审计局的费舍尔上校已经坐立不安了整整半个小时。
魏大人。费舍尔终于忍不住了，把茶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，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？关于查封库默斯多夫非法账户的批文，您到底签还是不签？
魏征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沫，抿了一口，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。
费舍尔局长，年轻人不要这么急躁。魏征放下茶杯，从那一堆如山的文件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，签，当然要签。博格殿下的意思，我怎么敢违背呢？
那您就快签！费舍尔催促道，萨镇东将军在前线已经查明，那个林建业正在进行大规模的非法走私活动。他组织了一帮暴徒，正在疯狂盗窃国家矿产资源！这是严重的经济犯罪！
盗窃矿产？
魏征挑了挑眉毛，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，闪过一丝精光。
据我所知，他们是在清理废弃矿山的垃圾吧？魏征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《帝国资源法》，根据法案第103条，对于无主、废弃、且对环境造成污染的工业废料，任何持有‘皇家特许经营证’的机构，都有权进行无害化处理。
无害化处理？费舍尔气笑了，魏大人，您管把几百吨废钢拉回去熔炼叫无害化处理？他们是在造坦克！
造坦克那是后话。魏征打起了太极，只要他们是从废弃矿山拉走的，那就归商业部和环境署管。你们军务部的手，是不是伸得太长了点？
费舍尔噎了一下。他没想到魏征会在这方面做文章。
好。费舍尔咬着牙，就算物资来源我们管不着。那账户呢？库默斯多夫现在是皇家研发中心，属于军事编制。他们的每一分钱流动都必须接受军务部监管。现在他们的账目一片混乱，我有权冻结它！
冻结？可以啊。
魏征爽快地点了点头。
但他话锋一转。
不过，费舍尔局长，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？
什么事？
根据《帝国预算法案》，军事单位账户的冻结与清算，必须在‘所有关联债务’结清之后才能进行。
魏征从文件堆的最底下，抽出了一份早已泛黄的文件。
那是冬雷演习前，博格大公签署的那份《对赌协议》的副本。
林建业赢了。魏征指着上面的条款，按照协议，海军部欠库默斯多夫两百万马克的特别预算。这笔钱，至今还没有到账。
费舍尔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。
这笔钱……还在走流程。费舍尔支支吾吾，海军部的财务系统很复杂，您知道的。
既然在走流程，那就是‘未结清债务’。魏征摊开双手，一脸无辜，既然海军部欠着陆军的钱，那这个账户就是‘待结算状态’。
按照规定，待结算状态的账户，是受到财政部特别保护的。除非海军部先把那两百万马克打过来，把账平了，否则……
魏征笑眯眯地看着费舍尔。
我也是爱莫能助啊。
你……！费舍尔气得站了起来，手指颤抖地指着魏征。
这是赤裸裸的耍赖！
魏征这是在用博格自己设下的烂摊子，来堵博格的嘴。
要想查封林建业，博格就得先掏两百万。
要想不掏钱，那就别想查封林建业。
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循环。
魏大人，您这是在玩火。费舍尔压低了声音，语气中充满了威胁，您这是在公然包庇一个异端。博格殿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。
我只是在按章办事。魏征收起了笑容，脸上露出了一丝属于财政大臣的威严，费舍尔，这里是财政部。我的规矩就是规矩。
回去告诉博格殿下。
想要我签字，可以。先把钱拿来。
或者……魏征顿了顿，眼神变得幽深，或者让他去向陛下申请，废除那份对赌协议。只要陛下点头，我立马签字。
费舍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。
废除协议？那是让博格大公当众承认自己言而无信，还要打皇帝的脸。这比杀了他还难受。
好。很好。费舍尔抓起帽子，戴在头上，魏大人，您的太极推得真好。但愿这把软刀子，能一直护得住那个林建业。
告辞！
费舍尔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。
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。
魏征脸上的威严瞬间垮了下来。他瘫软在椅子上，那是真的瘫软。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。
妈的……吓死老子了。魏征擦了一把额头的汗，手还在微微发抖。
他刚才是在赌命。
如果费舍尔真的不管不顾，强行让宪兵队冲进来抢章，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。
他是在赌博格还要那张老脸，赌博格不敢把事情闹到皇帝面前。
秘书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。
大人，您没事吧？
没事。魏征摆了摆手，有烟吗？
秘书赶紧递上一支雪茄，帮他点上。
魏征深深吸了一口，辛辣的烟雾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。
林建业啊林建业……魏征看着窗外北方的天空，苦笑道，我这把老骨头，可是替你挡了千斤坠啊。
大人。秘书低声说道，刚刚接到北边的密电。
念。
是刘承风发来的。秘书念道，‘黑烟已起，矿山已开。燃料改用重油，钢材改用民用废料。生产线已恢复。但运输受阻，萨镇东在第九号路口设卡，请求支援。’
魏征听完，愣了一下，随即哈哈大笑。
好小子！真有你的！
重油？废矿？这都能想得出来！
魏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他果然没看错人。林建业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。博格把门窗都焊死了，他还能在墙角挖个洞钻出去。
既然你这么争气，那我也不能掉链子。
魏征坐直了身体，恢复了干练。
拿笔来。
秘书递上钢笔。
魏征抽出一张财政部的特别通行证。这种证件通常只发给运送救灾物资或皇室特供品的车队，拥有免检权。
他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：
兹授权库默斯多夫车队，为‘帝国北方矿区环境治理与废弃物回收特别行动组’。
归属部门：帝国环境署。
备注：车上装载均为有毒有害工业垃圾，严禁开箱检查，以免污染环境。
魏征在上面盖上了财政部的大印。
把它发给林建业。魏征吹干了墨迹，告诉他，让他在车上挂个‘有毒危险品’的牌子。
我看萨镇东那个洁癖，敢不敢去翻那一车车的烂泥和黑油。
是！秘书忍着笑，接过通行证。
还有。魏征叫住了秘书。
去我的私人账户，提一千马克出来。
大人？秘书不解，您不是说没钱了吗？
给他们买点肉。魏征叹了口气，干重体力活，不吃肉怎么行。就说是……环境署的慰问金。
是。
秘书退了出去。
魏征靠在椅背上，看着袅袅升起的雪茄烟雾。
他这也是在投资。
现在的林建业，就像是一只跌入谷底的潜力股。虽然看着跌停了，但基本面——那种可怕的生命力——还在。
只要这口气不断，早晚有触底反弹的一天。
博格。魏征眯起了眼睛。
你封锁了钢铁，封锁了石油。
但你封锁不了人心。
在这个贪婪的帝国里，只要有利益，就没有撬不开的墙角。
魏征拿起电话，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喂，老李吗？是我，魏征。听说你手里有一批原本打算报废的铁路枕木？别烧了，我有用……对，运到北方去……价格好商量……
这一夜，魏征的办公室灯火通明。
他在编织一张网。
一张由人情、利益、漏洞和灰色交易组成的网。
这张网虽然破旧，虽然不结实。
但它能漏过那些被博格挡住的养分，一点一滴地输送到那个遥远的北方圣地。
太极。
这就是魏征的生存之道。
不争，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
林建业，你负责刚。
我负责柔。
咱们一刚一柔，就看看能不能把博格这座大山，给它磨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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