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缘的一声尖叫，刺破了悬崖上剑拔弩张的死寂。
风停了。
鸟不叫了。
连崖下奔涌的江水声，似乎都退避三舍。
玄影抱着阿缘的手臂猛然收紧，他感受到了怀中这具瘦小身体的剧烈颤抖，却无法理解那句话的全部重量。
皇宫？
赵四，这个“幽都”的信使，连着皇宫？
夜行云没有回头，只有那握着“逆鳞”剑柄的手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。
他身上那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煞气，在这一刻，不减反增，却又被一种更深、更冷的冰寒死死压住。
对面的赵四，脸上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。
随即，那份惊愕化为了一抹古怪的、近乎释然的笑意。
他不再看夜行云，而是将目光越过他，精准地落在了玄影怀里的阿缘身上。
那眼神，不再是看一个猎物，而是看一个……破坏了规则的异类。
“原来……”他沙哑地开口，“原来宸王殿下身边，还藏着这么一个‘鬼东西’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他动了！
不是冲向夜行云，而是手腕一翻，那对分水刺脱手而出，化作两道毒蛇般的寒光，直取数丈之外的玄影和阿缘！
围魏救赵。
不，是玉石俱焚。
他知道自己活不了，他要在死前，毁掉那个能看破他秘密的源头！
“找死！”
夜行云的声音，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他甚至没有转身，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向侧后方平移半步，乌黑的“逆鳞”剑身如一道凭空出现的墨色闪电，后发先至。
“叮！叮！”
两声清脆的爆鸣，分水刺被精准地击飞，旋转着钉入悬崖的石壁中，嗡嗡作响。
“玄影，活的！”
命令下达的瞬间，夜行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。
玄影心领神会，立刻抱着阿缘暴退，拉开战场距离。
阿缘被颠簸得头晕眼花，却死死地睁着眼。
在她的视野里，一场凡人无法想象的追逐战正在上演。
代表赵四的那个人形轮廓上，那条通往皇宫的、最粗壮的黑线正在剧烈地发光、震动！
那不是恐惧，而是……一种狂热的、殉道般的忠诚！
他每一次攻击，都毫无保留，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。他根本没想活。
而夜行云，则冷静、精准，不断地卸掉对方的杀招，同时压缩着他的活动空间。
他的目标不是杀死，是捕获。
这比单纯的击杀，难上十倍。
“锵！锵锵！”
剑与暗器碰撞，火星四溅。
赵四的身法诡异，总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要害，但夜行云的剑更快，更狠。
一道乌光闪过。
赵四的右肩爆出一团血花，握持暗器的手臂软软垂下。
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，左手从腰间猛地一抹，一把剧毒粉末劈头盖脸地撒向夜行云。
夜行云屏住呼吸，身形一转，出现在赵四身后，一脚踹在他的膝弯。
“噗通！”
赵四单膝跪地。
夜行云的剑尖，已经抵在了他的后心。
“说。”夜行云冷声道，“谁的刀？”
谁，才是皇宫里那个握着刀柄的人。
赵四剧烈地喘息着，口鼻间溢出鲜血。
他抬起头，脸上没有半分恐惧，反而是一种大功告成的诡异笑容。
“殿下……晚了……”
不好！
阿缘的心猛地一沉。
她看到，赵四身上那条代表他自身性命的、微弱的红线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，即将断裂！
“他要自尽！”阿缘尖叫出声。
夜行云瞳孔骤缩，手腕一抖，“逆鳞”的剑柄闪电般弹出，狠狠撞在赵四的下颌。
“咔嚓！”下颚骨碎裂的声音。
但，已经晚了。
黑色的血液，顺着赵四扭曲的嘴角，泊泊流出。
剧毒见血封喉，已经侵入心脉。
夜行云的眼神，冷得像要凝固时空。
他输了。
他没能留下活口。
赵四的身体软倒下去，生命最后的时刻，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夜行云。
那眼神里，没有恨，没有怨，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悯和嘲弄。
他的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吐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。
“你……和你母亲……”
“……真像……”
说完，他的头颅一歪，气息全无。
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，还直勾勾地看着夜行云，仿佛在看一个跳不出棋盘的，可悲的棋子。
轰！
夜行云的脑中，仿佛有惊雷炸开。
母亲……
那个在冷宫中郁郁而终，临死前还抓着他的手，让他“不要信，不要恨”的女人。
那个他童年唯一的温暖，也是他此生最大的心魔。
幽都……皇宫……母亲……
无数混乱的线索，在这一刻被赵四临死的这句话，串成了一条剧毒的锁链，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脏。
“噗——”
阿缘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鲜血。
夜行云滔天的恨意与杀机，再也无法压制，通过那根红线，化作最狂暴的精神冲击，加倍反馈到了她的身上。
她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，痛得她眼前发黑。
“阿缘！”
玄影大惊，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夜行云猛地惊醒。
他僵硬地转过身，看向脸色惨白如纸，嘴角还挂着血迹的阿缘。
她正蜷缩在玄影怀里，瑟瑟发抖，却依旧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。
那眼神里，有痛苦，有恐惧，还有一丝……担忧。
夜行云站在悬崖边，山风吹动他墨色的衣袍和长发。
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。
那根只有他能看见的红线，此刻正灼亮如血，紧紧地绷着，从他的手腕，一直延伸到那个女孩的身上。
是束缚，是诅咒。
也是此刻，唯一能证明他还“活着”的，荒谬的连接。
他看了一眼赵四的尸体。
一个死士，就让他如此狼狈。那死士背后的主人，又该是何等的可怕。
他的父皇？他的大哥？还是……某个他从未注意过的人？
夜行云收回目光，一步一步，走到阿缘面前。
玄影识趣地松开手。
阿缘腿一软，几乎要摔倒，却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。
夜行云低头看着她。
看着这个满脸灰尘，嘴角带血，却拥有一双能看穿世间所有阴私的眼睛的女孩。
麻烦。累赘。挂件。……钥匙。
她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，唯一的钥匙。
“回去。”他开口。
没有再把她夹在腋下，而是弯下腰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。
阿缘猝不及防，下意识地圈住他的脖子。
他的怀抱很冷，带着风尘和血腥气，却意外地……很稳。
“夜行云……”她小声说，“我饿了。”
“……”
夜行云抱着她的手臂，收得更紧了些。
“回盐州，”他看着远方京城的方向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疯狂与决然，“吃最好吃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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