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,淅淅沥沥,敲打着听雪阁的窗棂,带来一股湿冷的寒气。一连两日,天色都阴沉得如同浸了水的灰色幔帐,将整个皇子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潮湿之中。
苏晚晚坐在窗边,面前摊开着那本从书阁借来的前朝笔记小说,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,而是穿透雨幕,望向书房院落的方向。她在等,等一个合适的时机。
制作花茶的器具和材料散落在小几上,散发着干燥花草的残余香气,与她此刻心中翻涌的冰冷算计格格不入。那井台边婆子留下的扭曲符号,如同一个无声的催促,让她不能再等下去。
第三日午后,雨势稍歇,天空依旧沉郁。苏晚晚放下书卷,对正在整理晾晒最后一批菊花的春桃道:“殿下今日可在府中?”
春桃停下动作,恭敬回道:“回姑娘,殿下辰时便去了书房,至今未出。”
苏晚晚点了点头,站起身:“替我更衣,我要去见殿下。”
她换上了一身更为素净的月白襦裙,发间依旧只簪那支素银簪子,脸上未施脂粉,显得有几分憔悴,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、恰到好处的轻愁。
她独自一人走向书房院落。雨水洗刷过的青石板路泛着湿冷的光,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落叶腐败的气息。侍卫依旧拦在院门口,但这次通传后,里面很快便有了回应。
“殿下请姑娘进去。”
苏晚晚微微吸了一口气,定了定神,迈步走入。这一次,侍卫并未阻拦她进入内间。
书房内间比外间书阁更为肃穆。紫檀木大案上公文堆积如山,两侧墙壁不再是书架,而是悬挂着大幅的舆图,上面朱笔勾勒,标注着山川险要与兵力部署。空气里墨香更浓,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萧绝身上的冷香。
萧绝正坐在案后,执笔批阅着一份奏报,并未抬头。他穿着玄色常服,领口袖边绣着暗金色的龙纹,少了几分平日刻意展现的温润,多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冷硬与威严。
苏晚晚走到案前,屈膝行礼:“民女参见殿下。”
萧绝笔下未停,直到写完最后几个字,才搁下笔,抬眸看她。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片刻,声音听不出情绪:“有事?”
苏晚晚垂下眼睫,双手在袖中微微蜷紧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却又努力维持着镇定:“打扰殿下处理公务,民女罪该万死。只是……只是心中实在难安,有几句话,想禀明殿下。”
“说。”萧绝靠向椅背,姿态看似放松,眼神却依旧带着审视。
“前夜水榭……三殿下所言……”苏晚晚抬起眼,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,却又强忍着不让它落下,“苏翰林……他,他真的是民女的父亲吗?”
萧绝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,眼神微动,但语气依旧平淡:“是又如何?不是又如何?本王说过,从今以后,你便是苏晚晚。”
“民女知道,殿下是为民女好,给民女一个安身立命的名分。”苏晚晚声音颤抖,带着感激与更深的不安,“可正因如此,民女才更不能心安理得!先父……若先父在天有灵,知道民女如今……如今不仅不能为他洗刷冤屈,查明苏家败落的真相,反而要借着这身份,苟活于殿下羽翼之下,甚至……甚至可能因民女之故,连累殿下清誉,民女……民女实在……”
她说到这里,语声哽咽,几乎难以成言,眼泪终于恰到好处地滑落一滴,沿着苍白的脸颊滚下。
萧绝静静地看着她表演,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,没有说话。
苏晚晚用袖子拭了拭眼角,继续道,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:“民女知道此事艰难,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查明。但民女……民女想试一试!哪怕只能窥见一丝真相,也算对得起先父生养之恩!”
她抬起头,泪眼朦胧地看向萧绝,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与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:“殿下,民女听闻……听闻刑部近日正在审理城东赵万金资敌一案。此案牵连甚广,据说卷宗浩繁……民女斗胆,想……想去刑部观审,哪怕只是在堂外听一听,看一看那些案卷是如何记录的……民女想看看,这朝廷法度,是如何运转,是如何……定人生死的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自嘲与凄凉:“或许,能从这些旁人的案件中,窥得一丝半缕,与苏家旧案相关的……蛛丝马迹。就算什么都找不到,至少……民女努力过了,将来九泉之下,见到先父,也能少几分愧疚。”
说完,她深深低下头,肩膀微微颤抖,一副柔弱无助却又倔强不肯放弃的模样。
书房内一片死寂,只有窗外偶尔滴落的雨声,以及萧绝指尖敲击扶手的、规律而冰冷的轻响。
苏晚晚的心悬到了半空。她在赌,赌萧绝对她这份“孝心”和“执着”会如何反应。是觉得她异想天开,严词拒绝?还是会顺水推舟,借此进一步试探她,或者……利用她这份“执着”,去做些别的文章?
时间一点点流逝,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。
终于,萧绝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他缓缓起身,绕过书案,走到苏晚晚面前。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,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。
他伸出手,冰凉的指尖抬起她的下颌,迫使她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。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,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真伪,又像是在权衡着什么。
“想去刑部?”他低声重复,语气莫测。
苏晚晚强迫自己与他对视,眼中泪水未干,带着纯粹的哀戚与期盼:“求殿下成全。”
萧绝的指尖微微用力,捏得她下颌生疼。他看了她许久,久到苏晚晚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伪装已被看穿。
忽然,他松开了手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、几乎看不见的弧度。
“倒是有几分……孝心。”他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,“既然你想看,那便去看看。”
苏晚晚心中猛地一松,几乎要软倒在地,但她强行撑住了,脸上露出惊喜与感激交织的神情:“多谢殿下!多谢殿下成全!”
“不过,”萧绝话锋一转,眼神锐利,“刑部不是儿戏之地。你去可以,但需谨言慎行,一切听李贵安排,不得擅自行动,更不得泄露身份。”
“是!民女明白!定不敢给殿下添麻烦!”苏晚晚连忙应下。
萧绝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,直抵她灵魂深处翻涌的算计。
“三日后,赵万金一案二次过堂。”他转身,走回书案后,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,“届时,让李贵带你去。”
“是。”苏晚晚再次行礼,低垂的眼眸中,一丝冰冷的光芒飞快掠过。
成了。
第一步,请君入瓮。而她,就是那个主动走入瓮中,却怀揣着别样心思的“君”。
接下来,就是要在那只“瓮”里——刑部乙字库,丙列七架,找到她想要的东西。
她退出书房,走在湿冷的回廊上,背对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,脸上所有柔弱哀戚的表情瞬间褪去,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。
雨,又开始下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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