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之期,转瞬即至。
这日清晨,天色依旧灰蒙蒙的,似那场秋雨尚未下透,将落未落,憋得人胸口发闷。苏晚晚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青灰色布裙,发髻用最普通的木簪绾住,脸上未施脂粉,刻意掩去了几分颜色,看起来就像个跟着主家出来办事的寻常侍女。
李贵驾着一辆半旧不新的马车,等在二皇子府的侧门。他依旧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,见到苏晚晚,只微微颔首,便沉默地掀开车帘。
马车辘辘而行,驶离了那座华丽而压抑的牢笼,汇入京城清晨渐渐苏醒的人流。苏晚晚靠在车厢壁上,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,感受着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细密汗珠。她强迫自己冷静,在脑中一遍遍预演着接下来的行动。
刑部位於皇城西南角,朱漆大门庄严肃穆,门前矗立着两尊威严的石狮,持戈的兵士分立两侧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。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、属于律法与刑罚的沉重压力。
李贵亮出一块令牌,守卫验看后,恭敬放行。马车并未在正堂停留,而是绕过几重院落,停在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偏厅外。
“姑娘在此稍候,赵犯一案开审前,会有人来引您去堂外听审。”李贵的声音平板无波,“奴才需去处理些旁的事务,开审前会回来。”
苏晚晚心中一动。李贵要离开?这或许是机会!
她面上不动声色,顺从地点点头:“有劳李管事。”
李贵转身离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庑转角。
偏厅里陈设简单,只有几张桌椅,并无旁人。苏晚晚坐下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。时间紧迫,她必须趁着李贵不在,找到乙字库!
她站起身,走到门边,悄悄向外望去。廊下偶有抱着卷宗的书吏匆匆走过,并未有人留意这处偏厅。她定了定神,整理了一下衣裙,低着头,迈步走了出去。
她不能问路,那会立刻引起怀疑。只能凭借之前在二皇子书房观察舆图和建筑布局的经验,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,向着看起来像是存放档案文书的后衙区域摸去。
刑部衙门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复杂,回廊曲折,院落重重。她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,专挑僻静小径,目光飞快地扫过沿途各处的匾额和标识。
“甲字库”、“户房”、“卷房”……一个个名称从眼前掠过,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。乙字库在哪里?
正当她经过一处月亮门,隐约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时,她急忙闪身躲到一丛茂密的翠竹之后。
“……乙字库那边年久失修,屋顶漏雨,好几架卷宗都受了潮,真是麻烦……”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抱怨道。
“谁说不是呢,尤其是丙列那几架,多是陈年旧案,本就无人问津,这下更是……”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附和着。
苏晚晚的心脏猛地一跳!乙字库!丙列!
她屏住呼吸,等那两个官吏打扮的人边说边走远,才从翠竹后悄然现身,朝着他们来的方向望去。月亮门后,是一条更为幽深的巷道,尽头似乎连着一排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库房。
就是那里!
她不再犹豫,加快脚步,穿过月亮门,走向那排库房。巷道里寂静无人,只有她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。
很快,她找到了挂着“乙字库”牌匾的库房。大门并未上锁,只是虚掩着,许是因方才那两人进出之故。她深吸一口气,轻轻推开门。
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、霉味和淡淡石灰防潮剂的气味扑面而来。库房内光线昏暗,只有几扇高窗透进微弱的天光,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。眼前是密密麻麻、高耸直至屋顶的柏木书架,如同沉默的巨人,矗立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。
书架侧面用墨笔标着天干地支的序列。甲、乙、丙、丁……
她的目光急速搜寻,掠过甲列,定格在乙列。然后,沿着书架间的狭窄通道,向内走去。
乙列一架、二架、三架……她的心跳随着脚步加快。终于,在通道深处,她看到了那个标记——丙列。
丙列七架!
她停在那个书架前,仰头望去。书架分为六层,上面堆满了落满灰尘的卷宗匣子,匣子上贴着泛黄的字条,墨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。
时间!她没有时间一一翻找!李贵随时可能回来,巡逻的兵士也可能经过!
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,飞快地扫过那些模糊的字迹——“永昌七年漕运案”、“景和初年盐税稽核”、“元启十二年边贸纠纷”……大多是与钱粮、贸易相关的旧案。
林楚楚……或者说,类似林楚楚的“意外”,会被归在哪一类?
她的指尖拂过冰冷的卷宗匣,忽然,在一个角落里,一个颜色略深、与其他匣子似乎格格不入的乌木匣子引起了她的注意。那匣子上没有贴标签,只是用朱砂在角落画了一个极其细微的、几乎看不清的符号——一个扭曲的,与她之前在井台边看到的形态略有不同,但气息同源的蛇形符号!
是它!
苏晚晚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!她踮起脚尖,费力地将那个乌木匣子取了下来。匣子入手沉甸甸的,上面落着一把小小的铜锁。
锁?她心头一沉。没有钥匙!
她尝试着用力掰了掰,铜锁纹丝不动。怎么办?
她焦急地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书架一角一块半脱落的、带着尖锐断口的木板上。她毫不犹豫,抓起那块木板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那铜锁狠狠砸去!
“哐!”一声不算响亮但在寂静库房中显得格外刺耳的撞击声!
铜锁应声而开!
苏晚晚顾不上被震得发麻的虎口,立刻掀开匣盖。里面并非整齐的卷宗,而是几封散乱的信件,和一本薄薄的、没有封皮的册子。
她飞快地拿起那本册子,翻开。
第一页,只有一行字,却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!
“癸亥名录:林氏楚楚、赵氏万金……”
后面还有几个墨迹尚新的名字!
她来不及细看,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库房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!
有人来了!
她当机立断,迅速将那本册子塞入怀中贴身藏好,将乌木匣子合上,放回原处,又把那把坏掉的铜锁胡乱塞在书架底层不起眼的角落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,已经到了库房门口!
苏晚晚心脏骤停,几乎是凭借着本能,闪身躲进了丙列七架与旁边书架之间那道最为狭窄、黑暗的阴影里,紧紧屏住了呼吸。
库房大门被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一道人影走了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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