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如村口那条小溪,看似平缓,却在每个转弯处都藏着不同的风景。就在母亲的身世秘密如同水底暗石,沉入家庭生活河床之下不久,另一件大事,裹挟着截然不同的光彩与喧嚣,骤然降临。
大哥建军立功了!
消息不是通过家书,而是由公社武装部的干部和大队书记亲自上门报喜,还敲锣打鼓,在村里引起好一阵轰动。原来,建军在西北服役的部队,在一次重要的国防施工任务中,遭遇突发险情。建军凭借过人的胆识和力气,还有那股子从小在山里磨炼出的机灵劲,关键时刻挺身而出,避免了重大损失,保护了战友和集体财产。为此,部队给他记了个人三等功,并因其一贯表现突出,破格提拔为排长!
“光荣军属”的红色牌子被郑重地钉在了张家院门旁。武装部干部带来的喜报和军功章,被父亲用颤抖的双手接过,捧在胸前,仿佛有千斤重。母亲早已泪流满面,那是骄傲的、欢喜的眼泪。爷爷挺直了佝偻的背,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,对着围观的多亲连连拱手。建国和建党刚好周末在家,激动得脸都红了,围着报喜的人问东问西。
一时间,张家门庭若市。道贺的、看热闹的、打听细节的络绎不绝。张家长子有出息了,在部队当了官,立了功!这在这个闭塞的山村,是天大的荣耀。连带着,村里人对张家的态度都更添了几分敬意,父亲走在路上,招呼声都更热络了。
家里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喜庆。母亲把那枚军功章用红布包了又包,放在樟木箱最上面,时不时就要打开看看。父亲连着好几天,嘴角都是上扬的。爷爷的话也多了起来,反复跟人讲述建军小时候如何结实、如何能干。这个喜讯,像一道强光,照亮了这个一直默默奋斗的家庭,也让压在母亲心头那个关于生父的沉重秘密,暂时被冲淡了些。
然而,命运的涟漪似乎总喜欢接踵而至。就在建军立功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,村里人还在津津乐道之时,一个更令人意想不到的“访客”,悄然来到了这个偏远的山村。
那是一个傍晚,暮色四合。一辆黑色的、村里人极少见的“小轿车”(其实是辆老式吉普),卷着尘土,停在了村口。车上下来三个人。一位是穿着灰色中山装、干部模样、面带微笑的中年人(后来知道是县里的一位办公室主任);一位是神色精干、动作利落的年轻警卫员;还有一位,被两人隐隐护在中间。
中间那位老人,身材高大,即便年岁已高,腰背依旧挺直如松。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没有领章帽徽,但那种历经烽火沉淀下来的威严气度,以及久居上位的沉稳,却无法被朴素的衣着掩盖。他面容清癯,皱纹深刻如刀刻,一双眼睛尤其锐利,此刻却含着某种复杂的、急切与近乡情怯交织的情绪。他的目光,缓缓扫过这个陌生又贫瘠的山村,最终,落在了闻讯赶来的大队书记指引的方向——张家那处略显破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落。
消息像风一样刮过村子:有大干部来找张国峰家!开着小车来的!
当父亲被慌慌张张叫回家,看到院门外站着的几人,尤其是当中那位不怒自威的老人时,心里猛地一沉,一个几乎不敢想的念头骤然浮现。他下意识地回头,看向闻声从灶间出来的母亲。
母亲手里还拿着锅铲,当她看到那位老人的第一眼,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了原地。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。那张脸……虽然苍老,虽然从未见过,但眉宇间某种难以言喻的轮廓,还有那双眼睛……和她偶尔对水自照时,看到的自己眼底深处的某些影子……隐隐重合。
老人也在看到母亲的刹那,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。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母亲脸上,从震惊,到难以置信,再到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、混合着狂喜与深切痛楚的情绪。他嘴唇翕动了几下,却没发出声音。
县里的干部见状,连忙上前打破僵局,对父亲和闻讯赶来的爷爷客气地说:“张国峰同志,这位是陈老,陈震霆同志。他……是来找李秀兰同志的。” 他刻意省略了具体职务,但“陈震霆”这个名字,和“陈老”这个尊称,已经足够让略有见识的父亲和爷爷心头巨震。
陈震霆!这个名字,父亲隐约在很早以前糊墙的旧报纸上看到过!真的是……那位?
母亲手中的锅铲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她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老人,看着那双饱经沧桑、此刻却清晰映出自己倒影的眼睛,养母留下的那张短笺上的字句,轰然在脑海中炸响——
“父,陈**,于淮海前线……”
陈震霆!是他!真的是他!
老人走到母亲面前,相隔一步之遥,停住了。他仔细地、贪婪地看着母亲的脸,仿佛要将过去几十年的缺失一眼补回。他的喉结剧烈滚动,声音沙哑干涩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秀兰?李秀兰?”
母亲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音节,只能僵硬地点头,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。
得到确认,老人眼中最后一丝犹疑散去,化作深重的、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激动与愧疚。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触母亲,却又在半空中顿住,最终只是重重地、带着无尽感慨地说:“孩子……爹……对不起你,爹来晚了……”
这一声“爹”,像一道惊雷,劈在现场所有不明就里的张家人心上。爷爷惊愕地瞪大了眼,父亲倒吸一口凉气,建国建党完全懵了,二叔二婶闻讯赶来,站在院门口不知所措。围观的村民更是议论纷纷,惊疑不定。
唯有我,被奶奶紧紧抱在怀里,看着这突如其来、戏剧性的一幕,心中了然。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只是没想到,会与大哥立功的喜讯几乎接踵而至。
双喜临门?此刻张家的院子里,恐怕是惊涛骇浪多于喜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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