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……”
白无一顿了一下:
“是死在这里了吗?”
“不,不对,死在里面的人并不会成为Npc。”
“那为什么……”
“谁知道呢,”
祂摊开手,反而像是猜测的那个人一样兴致勃勃地说着:
“也许是生前被当做科学实验的素材,因此复制的AI;也许干脆就是脑机失败的牺牲品;也许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个离奇的世界,把人的灵魂吸取以后聚集在一起。无论是哪一种,只有已经死亡这一点是无可更改的,但也是微不足道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有点失望?”
一切掩饰在光与火面前都毫无意义。
白无一的沉默只会引来更为深入的窥探,那人将眼从无尽的天光在挪开,以那种熟悉的剧痛落到白无一身上:
“想救什么人吗?”
“……”
“很遗憾,这里并没有温柔到让死者再以别的方式存活,也没有残酷到让死者再次成为折磨生者的利器。”
面纱下的面容流露出一种真切的惋惜,柔和的语调以真情实感去宽慰面前之人:
“不上不下,不左不右,这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,自己的性格以及所期望的结果吧。”
“……都成了这个样子,还只以不上不下去概括吗?我倒觉得这里充斥着恶意,创造这一切的人,一定是无论对Npc还是我们都充满了厌恶的混账。”
“如果是这个样子,你是无法活到现在的。”
“不是为了折磨吗?”
现在的话语,是不符合逻辑的、掺着憎恨的情绪输出。
最后的提问,应该问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——比如,一切到底是怎么来的,外面如果无法结束的话,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?说到底,他和她所指的外面,又是否是指同一个呢?
这一切白无一都不知道……但他太累了,真的太累了。
“你会感到悲伤吗?”
所以继续吧,这所谓毫无意义的询问。
白无一不再考虑什么是要问的,而是自己所想问的,轻笑着勾起了嘴角:
“作家,你是认识的吧?那个人好像对你很重视,你又怎么想?现在是惋惜,还是解脱?”
“对于死亡的悲伤是理所应当。”
苍白的身影将视线落到凄惨尸骸上:
“一切死亡皆是如此……除此之外,我也许意外没有什么看法。”
“……完全的漠视吗?这可比厌恶还要冰冷啊。”
“不,”
祂轻轻摇了摇头,发丝与面纱拢在一起摇曳:
“只是早料到了。一个故事,总有结局,一个人,总有死去的那一刻。”
“……”
白无一一如既往搞不懂这个奇怪存在的思维。
不过,贪恋城市的作家,即便号称喜爱这个怪诞的存在,也并不能真正理解吧。
“他希望我说出讨厌的话。”
女祭司静静凝视着天幕。
凝视着书店。
祂的视线是汇聚痛苦的炙热。
祂的言辞是能灼伤人的暖火:
“但我可不服他管。我喜爱城市,我喜爱书籍,我喜爱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或事,我一日日在城市中游荡,只看见他们便感到兴趣与开心。而那一切中,是的,我也爱他,是比起其他人格外特殊的情感,我爱他,我无畏于说出这种话。”
为什么说说这种话是无畏啊。
白无一只觉得莫名其妙,但又是莫名的,他在心中确实生出了一些畏惧的情绪。
“只是知道这一点并不能说服您,但我最初就差不多知晓他将因何而死了,因为我太了解他了。落到如此下场,的确令人唏嘘,但我的叹息和唏嘘都早已落下过,如今不必流第二次。”
“为什么可以预测?”
白无一忽然抬头:
“这个结局也是早就决定好的吗?”
“不不不,不要紧张,虽然我的确倾向于世界是决定论,但并没有说这一切是被某个人化的至高意志所统治的。我预测那个人,是因为我太了解他的秉性了,就好像一个在你们星球上生活的人天然知晓太阳东升西落一样,而外星人,是无法轻易知晓这一切的不是吗?”
祂始终温和,既能敏锐地察觉白无一的心绪,又是如此地几近包容,绝不愿接下话锋,小心翼翼地企图避开争端的可能。
然而,正是这样的态度,正是这样看似温和下的傲慢令白无一的烦躁与敌意与日俱增,他盯着那拟态烛火摇曳的虚假金徽,令其倒影在自己瞳孔中深深嵌入,指尖瘙痒蠢蠢欲动……
如果伸出手,他是否能在被燃尽之前先撕下那一层薄薄的伪装呢?他若再冒犯一些,这矫揉的祭司,是否还能保持温和的假面?何等的场景能令那平静被砸出一番激烈的涟漪?何等言辞会令祂扯去修养的假面?他能在祂身上亦留下一些耻辱的表情吗?就如对其他一切高高在上者一样?
“冷静。”
但,女祭司只是静静看着他,轻易地遏制了一切:
“白先生,直到现在,您也绝不是放任滔天洪水之人。”
“……”
白无一松开了几乎掐进膝盖的手。
其中一只膝盖上传来些许刺痛,但他并不在意,只是自顾自地喝着水……是的,他并非百无禁忌之人,也是这种秉性才让他活到了现在。
“你为什么来书店?”
“因为我知道你们在等。”
“不,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。”
“只是喜欢看书,这不是理所当然吗?说白了,一个完美运行的世界,大家都只是自顾自过着自己的生活。无论爱好还是苦衷,都不一定有意义。”
“可你不是无法看书吗?之前的店主,明明这么害怕你,居然还能为你读书啊。”
“为此而死之人不在少数,我也是知晓他们所面临风险,却依然一而再再而三造访的,因此,可以说我是有意为之的罪魁祸首,这,也是我的罪孽。”
“在之前,还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来到这里吗?”
“……”
女祭司摇了摇头,而白无一,则惊奇地扭起了眉。
“怎么可能,这么大一个副本。”
“并不是没有,但,如果按照我所见所闻,那就只能回答没有或者不知道了。”
“所以,也许曾经有,但在你们抵达这里之前?”
“谁知道呢?”
谈话陷入了暂且的僵滞,而白无一杯中的水也快见了地,他看着那一层浅浅的液体,忽然之间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两下,将杯子倾斜,将那稀薄的液面拢高。
他很紧张。
稍微哆嗦一下后,白无一用那只无力的手掐住了握住杯子那一只,随后忽然死死盯着女祭司,缓缓开口:
“你知道吗?我很讨厌那个作家的故事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也讨厌牺牲。”
“嗯。”
“如果能毫无付出地获得胜利就好了。死,是一件很不好的事,我讨厌疼痛、更讨厌死亡,我害怕那一切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女祭司始终静静地听着、听着,那枚金光灼灼的烛徽下,所浮现出的将是怎样的神色?
一定是平静的吧。
平静得如湖泊、平静得宛若深渊。
而白无一,恰好就需要这么一处永不回音的洞窟,将一切话语都洒落其中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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