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四旧的风刮到了县陶瓷厂。
堆满残次瓷器的废料场边,新搭起几个简陋的草棚,这就是秦白术和秦当归新的“改造”场所。
空气中弥漫着瓷土粉尘和煤烟的味道,呛得人喉咙发干。
厂革委会的人指着那堆废窑砖和破匣钵:“你们的任务,就是把还能用的捡出来,砸碎,回收!别想偷懒!要学习工人阶级的彻底革命精神!”
当归拿着个小锤,蹲在废料堆里,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那些烧废了的匣钵——那是烧窑时用来承装瓷器的土制容器,经过高温煅烧,质地坚硬又耐热。
他把大小合适的碎片捡到一边。
白术则在另一边,负责清理一堆废弃的釉料桶,里面是干结的、五颜六色的釉料残渣。
他拿着刮刀,一丝不苟地把不同颜色的釉料刮分开,堆成一小堆一小堆,强迫症似的码放整齐。
休息时,一个老窑工猫着腰,剧烈地咳嗽着,脸憋得通红,从他们棚子前经过,咳得像是要把肺掏出来,痰里带着明显的血丝。
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他。
过了两天,那老窑工没来上工,说是病重在家躺着。
厂卫生所的医生去看过,摇摇头,说是“矽肺病,老毛病了,没辙”。
傍晚下工后,白术拿着一本《语录》,找到那老窑工的家。
家徒四壁,老人躺在炕上喘气。
白术一脸严肃:“老同志,我来给您读一段语录,鼓舞斗志,战胜病魔!”
他坐在炕沿,翻开红宝书,声音洪亮地读起来。
读着读着,他像是无意识地伸出手,替老人掖了掖被角,手指却顺势滑过老人手腕处的寸关尺。
读完一段,白术合上书,语气沉重:“老同志,您这病,光靠意志还不够,要讲卫生。我帮您看看屋里有没有毒害的残留物,要彻底清扫!”
他站起身,在昏暗的屋子里四处“检查”,目光扫过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、烧制歪斜的破瓷瓶。
他走过去,拿起瓶子,对着光仔细看,像是在检查什么可疑图案,另一只手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。
“这东西造型古怪,需要仔细审查!”他背对着炕上的老人,声音很大。
布包里是几根银针。
他身体挡住老人的视线,手指快如闪电,银针隔着老人单薄的衣衫,精准地刺入他后背的肺俞、魄户等穴位,轻轻捻转。
老人闷哼一声,只觉得背后一阵酸麻,呼吸竟然顺畅了不少。
另一边,当归偷偷捡了几个深度烧制、质地紧密的破匣钵碎片,又刮了些白术分拣出来的、无毒的色釉矿料粉末。
晚上,他在草棚角落用碎砖头支起一个小灶,把匣钵碎片当锅,舀点雨水,将那些釉料粉末和几味偷偷带来的干草药混在一起熬煮。
釉料中的矿物质在加热中析出,与草药成分混合,慢慢熬成一锅深色的、粘稠的药膏。
他用破布滤出药膏,小心地藏好。
第二天,白术又去“读语录”,当归则“恰好”路过老窑工家,说是帮忙打扫卫生。
趁着白术用洪亮的读书声掩盖,当归拿出那罐冷却后凝成青黑色的药膏,对老人说:“厂里发的‘新型矿工护肤膏’,防粉尘的,您试试?”
他挖出一块药膏,不由分说地涂在老人前胸后背的穴位处,那药膏带着一股奇特的矿物和草药混合气息,清凉刺鼻。
老人只觉得涂药处先是凉,接着发热,呼吸越发顺畅,咳嗽也减轻了。
如此几天,老窑工的病情竟奇迹般稳定了,咳血也少了。
厂里人觉得惊奇,问起来,老窑工就喘着气说:“是…是主席的思想…给了我力量…还有…厂里发的…新药膏…”
白术依旧每天板着脸去读语录,检查“四旧”。
当归依旧每天默默地熬着他的“釉料药膏”。
没人知道,那堆废弃的破匣钵和釉料渣,在无人留意的角落,正以一种奇特的方式,延续着古老的医道。
陶瓷厂的烟囱依旧冒着浓烟,草棚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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