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社晒谷场中央支起了白色的幕布,发电机嗡嗡作响,放映机射出一束光柱,打在幕布上,映出《地道战》的黑白影像。
全公社的人几乎都来了,搬着小板凳,挤在一起,看得目不转睛,叫好声此起彼伏。
秦当归和秦白术也坐在人群靠后的位置,和其他人一样,像是完全沉浸在看“革命样板戏”的氛围里。
电影放到一半,旁边一个老大娘开始不停地打哈欠,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前栽,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。
她儿子推她:“娘,精神点!看打鬼子呢!”
大娘勉强睁睁眼,嘟囔:“困…累了一天了…眼皮子沉…” 没一会儿,又开始点头。
周围也有几个人悄悄揉着眼睛,强打精神,生怕被人说不认真接受教育。
秦当归像是坐久了腿麻,站起身活动了一下,正好走到放映机旁边。
他背对着人群,像是好奇地打量那台旧放映机。
放映员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片子。
当归的手看似无意地拂过装胶片的铁盒,又像是被机器散热口的热气烫到,手猛地一缩,身子微微一歪,胳膊肘“不小心”撞了一下放映机的镜头支架。
镜头轻轻一晃,投射到幕布上的光柱随之偏移、轻微晃动了一下,一个不规则的光斑短暂地脱离了影像主体,在幕布右下角快速扫过,恰好掠过前排一个正悄悄打盹的汉子耳廓后方。
那光斑很亮,带着热度,像个小火虫在那汉子的耳后皮肤上快速爬了一下。
汉子一个激灵,猛地惊醒,茫然地摸摸耳朵,嘟囔了一句:“咋这么烫…”
电影散场,人群吵吵嚷嚷地往回走,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剧情。
那个被光斑烫醒的汉子却拉着同村的人抱怨:“奇了怪了,刚才看电影迷糊着了,耳朵根子后面像是被啥东西烫了一下,这会儿精神头倒足了,不想睡了!”
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
秦白术立刻停下脚步,转身对着还没散去的人群,声音洪亮地开口:“同志们!电影看完了,但革命精神不能忘!我们要学习八路军战士不怕疲劳、连续作战的作风!我看今晚大家精神都很好,不如我们再组织一个会,结合电影,深入批判封建迷信和资产阶级懒散思想!所有人都要参加,一个不能睡!”
底下顿时一片哀嚎。那个被烫醒的汉子哭丧着脸:“白术哥,这都大半夜了,明天还得出工呢…”
白术板着脸,毫不通融:“这就是考验!真正的革命者,几天几夜不睡也要坚持战斗!都去大队部集合!”
人们没办法,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大队部走。
大队部里点着煤油灯,烟雾缭绕。
白术站在前面,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革命形势,要求大家“提高警惕,瞪大眼睛”。
底下的人困得东倒西歪,哈欠连天,但又不敢真睡。
会开了小半个时辰,白术话锋一转:“我看有的同志还是意志不坚定!眼皮子打架!这样,我教大家一个提神醒脑、振奋革命精神的穴位按摩法!都跟着我做!”
他示范起来,手指按压头部的百会、四神聪,以及手腕上的内关穴。
动作看起来和他平时一丝不苟的风格很像,但按压的力道和节奏,却暗合安神助眠的原理。
底下的人跟着胡乱按,只觉得按了之后头皮发麻,手腕酸胀,那点强撑的精神头反而泄了,困意更浓,一个个眼皮沉重得像挂了秤砣。
会议终于结束,人们如蒙大赦,晕乎乎地往外走,互相搀扶着,几乎一沾枕头就能睡着。
当归落在最后,吹灭了煤油灯。
黑暗中,他轻声对还在收拾桌子的白术说:“耳后翳风穴,光热刺激,短暂提神。后续按压安神穴位,顺势导引,助眠…法子不错。”
白术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一瞬,没有回头,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冷硬:“胡说八道什么。那是正经会,是革命教育。睡你的觉去。”
两人前一后走出大队部。
月光清冷地照着地面。
晒谷场上,白色的幕布还没撤掉,在风里轻轻晃动,像一片巨大的、沉默的处方笺。
那个被光斑烫过耳朵的汉子,早已在家里的炕上鼾声如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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