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肯再次入梦,是怪我对不对?”
男人泪水淌下,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,空荡荡地漏着风。
他按住胸口,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几分窒息感。
可是没有。
他的心还是好痛。
禾禾最爱干净,她怎么能长眠于此。
她有没有害怕?有没有哭?是不是很疼?
她看到一只蟑螂都会吓得往他怀里钻,那么怕黑怕疼的一个人,又怎么能独自面对死亡。
别人都说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
可最近禾禾都不入梦了。
他夜夜睁眼到天明,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梦不到。
她连恨都不愿意再恨他了?还是已经彻底把他从她的世界里抹去了,无论生死,都不想再与他有半分瓜葛。
“你回来看看我,骂我,打我怎么样都好。”他的声音破碎不堪,卑微到尘埃:“别这样,别不理我。”
可回应他的,只有墓园里萧瑟风声。
从墓园回来,傅辞大病了一场。
找不到病因,医生束手无策。
傅家人都来了,于映雪和楚照珺看着他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,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。
傅震庭似乎一下也老了十岁。
他骂不动了也吵不动了,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孩子们都好好的。
于映雪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低声说:“ 要不试试玄学。”
傅震庭严肃道:“ 那种玩意儿你也信。”
“我信!”楚照珺看着病床上形销骨立毫无生气的大孙子,心疼的厉害。
科学已经无能为力,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下去。
他会死的。
她走过去紧紧握住傅辞的手:“奶奶帮你请最好的大师,我们去庙里祈福,去还愿,你会好起来的。”
傅辞依旧呆呆地坐着。
毫无生气。
傅震庭连给傅司霈打了两个电话,将傅辞现在的情况告诉了他。
傍晚时分,傅司霈来了,同行的还有苏蔓和小野。
两人看了一眼床上的傅辞,傅司霈这才知道他父亲的话里没有夸张的成分。
傅辞此刻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,脆弱得像个一触就破的泡沫。
“ 大哥。”傅司霈喊了一声。
床榻上的男人毫无反应。
静静看着窗外。
苏蔓牵着小野过去,小野仰着小脑袋,好奇地看着床上这个头发白白的伯伯。
她似乎有些害怕,小手紧紧攥着苏蔓的手指。
苏蔓蹲下身,在小野耳边轻柔地说了几句。
小野眨了眨眼睛,像是听懂了。
松开苏蔓的手,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。
歪着头,看了眼傅辞。
伸出肉乎乎的小手,拉了拉傅辞垂在床边瘦削的手指。
大手小手握到一起,傅辞似乎感受到了,微微颤着手指,看着小野,他眼泪立刻涌了出来。
小野抬起一条腿往上爬,嘴里重复着要抱抱。
傅辞就这么跟小野对视着,过了好半晌,爬不上去的小野委屈的眼睛一闭,小金豆子掉下来了。
“ 爬不上去呀。”
傅辞红着眼睛,伸过手臂把她捞起来放在自己怀里。
小野软乎乎的胖脸蛋贴过来了。
“ 抱抱,不哭哭。”
傅辞把她轻轻圈在臂弯里,眼泪流的更厉害。
小家伙似乎知道这个白头发伯伯很难过,她乖乖地待在傅辞怀里,也不乱动,一只小手抓着傅辞衣领,另一只小手抬起来,轻轻去擦傅辞脸上的眼泪。
病房里安静得很。
苏曼和傅司霈,傅震庭夫妇和楚照珺都静静看着这一幕。
可是就算有小野在,傅辞还是不说话,比起之前又好了不少,没有那么一股子死感。
待了半个小时,小家伙熬不住了,要喝牛牛。
傅司霈早有准备,现在他泡奶技术熟练得很。
拿出保温杯里的热水,兑好凉水,试了温度,然后舀入奶粉摇晃均匀。
傅司霈和苏蔓对此习以为常,可傅震庭夫妇还有楚照珺可谓惊掉了下巴。
这小子现在这奶爸当得可谓像模像样。
傅司霈单手托着小野肥嘟嘟的小屁股,小家伙现在可以自力更生,两只胖手手捧着奶瓶,大口吸着。
没一会儿她就喝光光了。
喝饱后的小野,打了个小小的奶嗝,在傅司霈怀里蹭了蹭,眼皮开始打架,显然是困了,傅司霈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到三分钟她就睡着了。
睡着后的小野被傅司霈放在傅辞身边,傅辞没照顾过小孩,想碰不敢碰,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。
就算没有他,苏蔓和司霈也会把她照顾的很好。
就算没有他,他的女儿也会很幸福。
够了。
这就够了。
他这一辈子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。
……
出院后,傅辞上了一趟山。
佛殿里,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矗立,慈眉善目的俯视着众生。
慧能大师坐于蒲团之上,闭目修行。
傅辞走到殿前跪下:“ 大师,我来赎罪。”
慧能大师缓缓睁开眼睛,他望着悲戚的男人,目光平静:“施主何罪?”
他一条一条数着自己的罪状,眼中满是悔恨。
“追逐权势,背弃誓言,是为不忠。”
“言语如刀,逼死挚爱,是为不仁。”
“高堂忧心,家族蒙尘,是为不孝。”
“生而不养,是为不义。”
“弟子不忠不孝,不仁不义,罪孽深重,万死难赎其咎。不求宽恕,不求福报,只愿将所有业障尽加我身,护小女无病无灾,平安喜乐,一生顺遂。”
慧能大师静静地看着他,待他情绪稍缓,继续问道:“施主今日前来,除忏悔之外,还所欲为何?”
傅辞抬起头,斑白的发丝在殿内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“弟子愿斩断红尘,青灯古佛,了此残生。”
慧能大师凝视他良久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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