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儿才跨出门槛,那些媳妇们就忙不迭地围了上来。吴新登家的抢先拉住她的衣袖,赔着笑脸道:哪里用得着姑娘亲自去叫,早已打发人往厨房传话去了。
钱槐家的忙用手帕在廊下的石矶上掸了又掸:姑娘站了这半日,定然乏了。这处日影正好,且歇歇脚。
平儿见她们这般殷勤,只得在石矶上坐下。茶房的两个婆子立刻捧来个锦缎坐褥铺上,陪笑道:石头凉,这是才浆洗过的,姑娘将就坐坐。
多谢妈妈们费心。平儿含笑点头。又一个婆子端来一盏雨过天青瓷碗,小心翼翼地递过来:这是特特为姑娘们预备的六安瓜片,姑娘润润喉。
平儿欠身接过茶盏,趁势压低声音道:你们今日也太不像话了。三姑娘是未出阁的小姐,不肯轻易动怒,这是她的涵养。你们倒仗着这个欺负她。
众人连忙辩解:平姑娘明鉴,都是赵姨奶奶挑唆的......
平儿轻轻吹着茶沫,声音又低了几分:‘墙倒众人推’,这话原是不错。赵姨娘固然糊涂,可你们素日眼里没人,我心里岂会不知?就连二奶奶那般厉害,还时常被你们为难,何况三姑娘?
她环视众人,见她们都屏息听着,便继续道:我劝你们别打错了算盘。三姑娘虽年轻,二奶奶私下里还说,这些姑子里头,独独敬她五分。你们若再这般怠慢,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。
正说着,秋纹从抄手游廊那头过来,见这阵仗,远远就站住了。平儿立即收住话头,笑着扬声问道:可是二爷有什么吩咐?
秋纹才转过穿堂,那些媳妇们就忙不迭地迎上去问好。钱槐家的陪笑道:姑娘且歇歇,里头正摆饭呢。等撤了饭桌再回话不迟。
我比不得你们清闲,秋纹脚步不停,哪里等得这些。说着就要往厅里闯。
平儿忙唤住:快回来!
秋纹回头见是平儿,噗嗤笑了:你又在这里充什么外围的防护?一面说,一面顺势坐在平儿的坐褥上。
平儿凑近低声问:什么事这样着急?
秋纹道:问问宝玉的月银什么时候领,还有我们的月钱......
糊涂!平儿急忙打断,快回去告诉袭人,凭有什么事,今儿都别回。若回一件,管驳一件;回一百件,管驳一百件。
秋纹怔住了:这是为什么?
平儿拉着她的手,声音压得更低:你不见方才赵姨娘闹的那场?三姑娘正要找几件厉害事来立威呢。
她环视四周,见众媳妇都竖着耳朵听,便故意扬高些声音:何苦你们先来碰这个钉子?若拿你们作榜样,又碍着老太太、太太的面子;若不拿你们作法,人家又说偏一个向一个。
钱槐家的忙接话:平姑娘说得是。方才吴新登家的就碰了一鼻子灰。
秋纹吐了吐舌头:幸而平姐姐在这里,不然我可要臊一鼻子灰了。说着起身就要走。
平儿又拉住她叮嘱:告诉袭人,便是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说。这会儿三姑娘正在气头上,连二奶奶的事都要驳两件呢。
秋纹连连点头,提着裙子快步去了。
日头渐渐升高,将廊下的影子拉得短短的。我站在门内,看着平儿从容地整理被秋纹坐皱的坐褥,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,凤姐也是在这廊下教训不懂事的小丫鬟。
平姑娘真是愈发有二奶奶当年的风范了。钱槐家的奉承道。
平儿淡淡一笑:妈妈说笑了,我不过是个传话的。
但见她举手投足间,已然有了当家奶奶的气度。这府里的风向,果然是要变了。
厅内静得出奇,连碗箸相碰的声响都听不见分毫。我隔着帘栊侍立,但见宝钗面南而坐,探春面西,李纨面东,三人默然用饭的身影投在茜纱窗上,恍若一幅工笔美人图。
廊下的媳妇们窃窃私语:连吴大娘都讨了没意思,咱们还是安分些。
你瞧这阵仗,比二奶奶在时还肃静。
忽然帘栊高揭,两个小丫鬟抬着饭桌出来。茶房的三个丫头立即捧着沐盆鱼贯而入。不过片刻,又见她们捧着沐盆漱盂退出。侍书、素云、莺儿各捧三盏盖碗茶进去时,连脚步声都轻得像猫儿。
侍书出来传话时,声气都不同了:好生伺候着,我们用了饭就来换班。可别又偷懒耍滑。
众媳妇诺诺连声,再不见先前的倨傲。钱槐家的第一个上前回事,连腰都比往日弯得低些。
待平儿回来时,探春正拈着茶盖拨弄浮沫,见她进来便道:我有一件大事要和你奶奶商议。
宝钗闻言放下茶盏,李纨也抬起头来。
如今可巧想起来,探春目光清亮,你用了饭快来。宝姐姐也在这里,咱们四人先议个章程,再细细问你奶奶可行可止。
平儿忙应下,退出去时连步态都比往日更沉稳三分。
我悄悄往厅内添茶,见探春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画着什么。阳光透过窗棂,照见她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这一刻的她,不像个闺阁小姐,倒像个运筹帷幄的军师。
廊下传来平儿吩咐小丫头的声音:去回二奶奶,就说三姑娘有要事相商,我稍候便去。
微风拂过,庭前的海棠落下一阵花雨。我忽然想起凤姐常说的话:治家如治军,令行禁止最要紧。
今日探春这番作为,倒真应了这句话。只是不知她要商议的,又要在这深宅大院里掀起怎样的波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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