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秀红的目光落在苏念塘身上。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：不让念塘上学，日后吴静回来问起，怎么圆这个谎？可让她上了学，万一考上大学，跟水生的差距越来越大，到时候念塘还能看得上自家儿子吗？
转念又一想，吴静知道他们家把念塘养这么大，将来肯定不会亏待他们。这么琢磨着，她立刻站起身，拿起饭勺给众人盛饭，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快：“都别愁了，先按水生说的来！赶紧吃饭，再不吃菜就凉透了。”
饭桌上的欢乐还没散，苏念塘又提起了卖冰棒的事。
朱秀红转头看向李建国，干脆地说：“你明天给念塘做个冰棒箱子，让她试试，不行再说。”
“朱婶，不用做新的！”念塘赶紧摆手，“我明天去牛棚拿，我娘以前卖过冰棒，批发、吆喝我都懂，跟她去过供销社好几回呢。”
李建国原本还想阻拦，可看着念塘那股子雀跃又坚定的劲儿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，最后只松了口，把家里唯一的自行车让给了她。
第二天天刚蒙蒙亮，念塘就去牛棚取回了那个旧箱子。箱子看着有些斑驳，却实打实地结实。
她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，又在箱底铺了层厚厚的棉被——这样冰棒就不容易化了。戴好草帽，她推着自行车往供销社赶，车后座上，那个旧箱子被绑得稳稳当当。
到了供销社，念塘小心地把批发来的冰棒放进箱子，又仔细盖好棉被。
跨上自行车，她试着喊了一声：“卖冰棒咯，好吃的冰棒！”声音小小的，带着点不好意思。可一想到要赚的学费，她深吸一口气，把嗓门提了提，清脆的吆喝声顺着风飘了出去。
她骑着车走街串巷，眼睛时不时瞟向车后座的箱子，生怕冰棒化了。
一开始的害羞渐渐被抛到脑后，吆喝声越来越响亮。
几个小孩被吸引过来，围着自行车仰着小脸问：“姐姐，冰棒多少钱一根呀？”
“一毛钱一根。”念塘笑着回答，手忙脚乱地从箱子里拿出冰棒，又认真地接过孩子们递来的皱巴巴的零钱。
第一天出摊，念塘怕冰棒化掉，只敢批发20根。等箱子空了的时候，她抬头看了看太阳，估摸着快下午4点了——再去批发肯定来不及了。
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，骑上自行车，心里美滋滋地算着：照这样下去，高一的学费肯定能赚够！
刚骑回村口，念塘就看见朱秀红拎着空酱油瓶往小卖部走。
她赶紧停下车，声音里满是雀跃：“朱婶！我冰棒卖完了，今天赚了六毛钱呢！”
朱秀红停下脚步，脸上立刻堆起笑：“哟，念塘可真出息！第一天就赚这么多！”
“也是运气好，今天天热，冰棒卖得快。”念塘摸了一下辫子，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那是你脑子活络！”朱秀红点点头，又问，“明天还去不？”
“去！”念塘用力点头，“明天我多批发点，争取多赚点学费。”
朱秀红拍了拍她的肩膀：“有这股劲儿，啥事儿都能成！婶先去打酱油了。”
说着，她瞥见村口水塘边，杨春花正蹲在那儿洗青菜，便催着念塘赶紧回家休息，连念塘说“等回家给你钱”都没应声，径直往小卖部走。
朱秀红跟杨春花隔着几步路寒暄了两句，一个说“今天菜真新鲜”，一个应“下午炖汤正好”。
刚要迈进小卖部，一阵自行车铃铛声突然响了起来——是邮递员。
邮递员看见水塘边的杨春花，车还没停稳就喊：“春花！王强让我带信，说有要紧事找你，老地方见！”
这话刚好被朱秀红听了个正着。
她脚步悄悄慢下来，假装蹲在地上系鞋带，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杨春花。
只见杨春花慌慌张张地把青菜捞进竹篮，连水都没拧干，拎着就往家跑——没一会儿，她就骑着那辆半旧的自行车，风风火火地往镇上赶。
“王强找她能有啥急事？多半还是为了念塘的事。”朱秀红心里犯着嘀咕，干脆把酱油瓶寄放在小卖部，拔腿就跟了上去。
一路追到镇东的小河边，朱秀红躲在树后，远远看见河坡上的老柳树下，王强斜靠在树干上，杨春花竟然稳稳地坐在他腿上，王强的胳膊还圈着她的腰，下巴抵在她发顶，模样亲昵得刺眼。
朱秀红心中猛然一震，难怪王强只是给她送东西，却从未有过实质性的亲密接触——上次念塘所言，竟然句句属实！这两人的关系，果然非同寻常。
正愣着，王强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，带着几分得意：“吴静这次回来，估计要在堰东镇开个服装厂。具体时间没定，但这事八九不离十。”
杨春花依偎在他怀里，声音娇滴滴的：“那可太好了！厂子开起来，我们都能去上班。”
“就你操心这些。”王强捏了捏她的脸，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，“不过这厂子真开了，好处肯定少不了我们。”
躲在暗处的朱秀红听得心里冒火——好啊，他们果然有事瞒着自己！吴静回来开服装厂的事，两人早就知道了，还在这儿偷偷摸摸讨论好处！
这时，王强突然压低声音，神秘兮兮地说：“我有个主意，能让我们一辈子荣华富贵。”
“什么主意？”杨春花立刻坐直了身子，急切地追问。
“等吴静来了，不能让念塘见她。”王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劲，“让珍珠代替念塘去相认！”
杨春花猛地从他腿上站起来，满脸惊讶：“珍珠不会答应的！再说朱秀红也不会同意，她还等着念塘认娘发大财呢！”
“朱秀红？”王强冷笑一声，“她一个妇道人家，能翻出什么浪花？至于珍珠，你是她娘，还怕她不答应？等珍珠认了吴静，那吴静的财产，不就都是我们的了？”
杨春花的眼神动了动，显然有些心动，可还是犹豫：“可这样对念塘是不是太残忍了？她毕竟……”
“残忍？”王强打断她，语气冰冷，“在这世上，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。念塘可怜？谁让她命不好！”
躲在树后的朱秀红听得浑身发抖。她怎么也没想到，王强和杨春花竟然这么狠心，为了钱能想出这种缺德主意！她攥紧拳头，差点冲出去揭穿他们，可一想到王强平日里的凶样，又硬生生忍住，只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。
回到家，朱秀红还在恍惚，完全忘了酱油瓶还在小卖部。直到念塘提起“朱婶，酱油呢”，她才猛然惊醒，赶紧往小卖部跑。
刚到小卖部取完酱油出来，就撞见杨春花骑着自行车回来。朱秀红一把抓住她的车后座，怒火压都压不住。
杨春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，差点从车上摔下来。稳住自行车后，她没好气地瞪着朱秀红：“你干啥？抓我车后座干啥？差点把我摔了！”
“杨春花，你别装糊涂！”朱秀红怒目圆睁，声音压得低低的，却满是愤怒，“你们在镇东小河边说的话，我都听见了！想让珍珠代替念塘认娘？这种亏心事你们也干得出来？”
杨春花的脸瞬间变得煞白，眼神慌乱得像没头的苍蝇，可很快又强装镇定：“你……你跟踪我？我们没说什么，你别血口喷人！”
“我听得清清楚楚！”朱秀红气得直跺脚，“你们就是想贪吴静的钱，不管念塘的死活！这事我绝不让你们成！赶紧把照片还给我！”
“什么照片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！”杨春花眼神闪烁，嘴硬道，“你少在这无理取闹！”
“你还想抵赖？”朱秀红双手叉腰，声音拔高了几分，“你要是不把照片交出来，我现在就去村里喊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跟王强抱在一起的丑事！”
杨春花心里一慌，可还是强撑着：“你尽管去说，看谁信你的鬼话！”
“我不光去村里喊，我还去跟建兵说！”朱秀红盯着她，一字一句地说，“你猜猜，建兵要是知道了，谁最吃亏？”
这话戳中了杨春花的软肋。她脸色变得更难看，心里飞快地盘算着：要是朱秀红真把这事捅到建兵那儿，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。
她眼珠一转，语气突然软了下来：“秀红啊，照片的事……我可以再考虑考虑。但你得答应我，别把刚才那些话乱说出去。”
“少跟我来这套！”朱秀红冷哼一声，“现在就把照片给我，不然我什么都不答应！”
杨春花没辙，只能咬咬牙，让朱秀红跟着自己回家取照片。刚进门，就看见苏建兵坐在院子里抽烟——杨春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，乖乖地从抽屉里拿出照片，递给了朱秀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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