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般若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矮小、眼神却如同古老神只般的侏儒工匠,只觉得自己的呼吸,都变得有些困难。
她是一个商人,一个情报贩子。她相信的,是看得见、摸得着的利益,是可以被量化的信息。
但此刻,她却从这个自称为“炼妖师”的骨大师身上,感受到了一种……超越了利益,超越了生死的,近乎于“道”的传承。
“所以……”安般若的声音,有些干涩,“你看到那张残图上的‘骨’字,才会……”
“才会,以为是祖师爷……显灵了。”骨大师的脸上,露出了一丝自嘲的苦笑,
“那股气息……那股用最纯粹的、太阳真火的气息,强行烙印在凡物之上的……神威。错不了。普天之下,除了传说中的‘金乌骨契’,再没有任何东西,能留下这样的痕迹。”
他顿了顿,那双古老的眼睛里,重新恢复了平静,但那平静之下,却多了一丝……决绝。
“现在,我回答了你的问题。”他看着安般若,“轮到你,回答我的了。”
“持有这枚‘骨契’的人,到底是谁?”
安般若沉默了。
她的大脑,在飞速地运转着。
说?还是不说?
说了,会不会给那辆马车里的存在,带来未知的危险?
不说,她能不能,从这个看起来已经将自己视为“信徒”的骨大师口中,得到更多、更关键的东西?
比如……那个“狼哨”的下落。
她的目光,与骨大师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,在半空中,交汇。
没有言语。
只有最纯粹的、意志与智慧的碰撞。
最终,安般若缓缓地,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能说。”
骨大师的脸上,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者失望的神情。
他只是点了点头,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他转过身,重新走回那个巨大的石制工作台前。
他从工作台下,取出了一个用黑铁打造的、上面布满了复杂锁扣的箱子。
他没有用钥匙,而是用那双修长的、如同艺术家般的手,在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、如同解开鲁班锁般的精准操作之后,“咔哒”一声,打开了箱子。
箱子里,没有金银,也没有奇珍异宝。
只有一排排、大小不一的……“骨契”。
每一枚“骨契”,都用不同的妖兽骸骨制成,散发着或强或弱的、阴冷诡异的气息。
骨大师的手指,在这些“骨契”上,缓缓地,抚过。
最终,他的手指,停在了一枚由狼的头盖骨制成的、颜色漆黑如墨的“骨契”上。
“这是,我这里,最后一件,与‘恐狼’相关的‘骨契’。”他将那枚头骨,取了出来,放在工作台上。
“三个月前,一个中间人,用它,向我下了一个订单。”
“订单的内容,不是刺杀,也不是兵器。”
“而是……‘钥匙’。”
安般若的瞳孔,骤然收缩!
狼哨!
“他要我,为他打造,一百枚‘狼哨’。”骨大师的声音,平淡,却像是一记记重锤,砸在安般若的心上,“并且,提供了,足够打造一百枚‘狼哨’的……赤铁矿、黄铜矿、以及,黑油石。”
一百枚!
那意味着,至少有一百名,像王宗嗣身边那个幽灵刺客一样的、绝对忠诚、绝对致命的杀手,被安插在了凉州,乃至……整个大唐的,某个阴暗的角落里!
这是一个……何等恐怖的数字!
“我拒绝了。”骨大师缓缓说道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,规矩。”骨大师的手指,轻轻地,敲了敲那枚黑色的狼头骨契,“‘骨契’的规矩,是一契,一物,一杀。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铁律。用一百枚‘钥匙’,去控制一百个杀手……这不是‘交易’。这是在……建一支军队。”
“而我们,‘骸骨’一脉,”他的声音里,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骄傲,“从不,参与战争。”
“所以,你没有给他打造?”
“我没有,不代表,别人没有。”骨大师摇了摇头,“我只是一个工匠,不是战士。我拒绝了他,他自然,会去找,别的工匠。”
“别的工匠?”安般若的脑海中,瞬间闪过了那个名字,“第五冶炼场?”
骨大师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
他只是将那枚黑色的狼头骨契,推到了安般若的面前。
“这枚‘骨契’,是那个买家留下的。按照规矩,交易不成,‘骨契’便归我所有。”
“现在,”他看着安般若,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我,把它,送给你。”
安般若看着那枚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狼头骨,没有立刻伸手。
“条件?”
“没有条件。”骨大师摇了摇头,“我,只想请你,给那位持有‘金乌骨契’的大人,带一句话。”
“什么话?”
“告诉他,”骨大师的眼中,那股属于信徒的狂热,再次燃烧了起来,“‘骸骨’一脉,虽然凋零,但祖师爷留下的……传承,还在。”
“若有朝一日,他需要一个,能为他,将‘神’的骸骨,锻造成‘器’的工匠……”
“我,随时,恭候差遣。”
他说完,对着安般若,深深地,鞠了一躬。
那是一个,最低等的学徒,在面对自己一脉的、开山祖师时,才会行的大礼。
……
当安般若拿着那枚漆黑的狼头骨契,走出那间骸骨工坊时。
她的手心,已经满是冷汗。
石破金,依旧如同雕像般,守在外面。看到她出来,只是对她点了点头。
那个带路的老者,也还在。
他没有问任何问题,只是在看到安般若手中的狼头骨契时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闪过了一丝了然。
“两位,请随我来。”
他带着他们,走了另一条,比来时,更隐蔽的地道。
地道的尽头,是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、位于互市角落里的、香料铺的后院。
“这里,是安全的。”老者说完,便对着二人,躬身一拜,然后,便如同鬼魅般,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
安般若和石破金,没有在后院停留。
他们翻身上墙,几个起落,便悄无声息地,返回了天方客栈。
……
天方客栈,后院。
油灯,依旧亮着。
崔器和李嗣业,都没有睡。他们在等。
当安般若将那枚漆黑的狼头骨契,放在桌上,并将她在骸骨工坊里的所有见闻,一字不落地,复述了一遍之后。
整个房间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李嗣业的拳头,握得“咯咯”作响。
一百名,潜伏在暗处的,顶尖刺客。
这个数字,足以让任何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,都感到不寒而栗。
崔器的脸色,也难看到了极点。
“第五冶炼场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“所有的线索,都指向了那里。那里,就是蛇头。”
“不。”
一个虚弱的声音,从门外,那辆黑色的马车里,传了进来。
是顾长生。
他显然,已经听到了所有的对话。
“那里,不是蛇头。”
他的声音,透过厚重的车厢木板,传了进来,显得有些沉闷,但每一个字,都清晰无比。
“那里,只是蛇蜕下的一张……皮。”
“一张,故意留给我们看的,皮。”
崔器、李嗣业、安般若,三人,同时一愣!
“什么意思?”李嗣业追问道。
车厢内,沉默了片刻。
然后,顾长生的声音,再次响起。
“李将军,哥舒翰大帅的金牌,还在你身上吗?”
“在!”
“好。”
“天亮之后,你,亲自带队。不用多,五百神策军,足矣。”
“将那座第五冶炼场……”
顾长生的声音,顿了顿,仿佛在积蓄着下一句话的力气。
“夷为平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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