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粮仓燃烧的烟尘扑面而来，沈瑜背着轻如羽毛的苏青窈落地，一个趔趄，几乎摔倒。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地面上擦过，带来火辣辣的疼痛，但这痛感反而让她更加清醒。
不能停！
祠堂内的怨魂尖啸与尸鼩的窸窣声被隔绝在身后，但寨子的混乱却近在眼前。粮仓方向火光冲天，将半个寨子映照得如同白昼，也映照出无数惊慌失措、奔走呼号的寨民身影。水桶传递的链条杂乱无章，哭喊声、呵斥声、木材爆裂声交织在一起，往日森严的秩序在生存本能面前荡然无存。
没有人注意到从祠堂侧窗跃出的两个身影，或者说，无人有暇顾及。
沈瑜喘息着，迅速观察四周。阿月标注的地图在她脑中清晰浮现。必须立刻离开寨子中心，前往后山，那里林木茂密，地形复杂，是眼下唯一的生路。
她调整了一下背上苏青窈的位置，少女微弱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，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。她还活着，这信念支撑着沈瑜几乎耗尽的体力。
她压低身体，借着房屋投下的阴影和混乱人群的掩护，向着寨子边缘疾行。每一步都踩在泥泞与慌乱之上。
然而，寨老临死前的反扑，远未结束。
就在她们即将穿过最后一片聚居区，踏入通往后山的竹林小径时，前方黑暗中，猛地闪出三条黑影！他们手中握着明晃晃的柴刀和草叉，眼神凶狠，脸上带着一种被洗脑般的狂热与绝望——是寨老最忠心的死士！他们显然接到了命令，不顾外面的大火，也要在此拦截沈瑜！
“留下圣物和叛徒！”为首的死士低吼一声，三人呈品字形围拢过来，封死了去路。
沈瑜的心沉了下去。她手握骨匕，但这传承之物对付阴邪或许有效，面对三个手持利器的壮年男子，她毫无胜算。背上的苏青窈更是让她行动受限。
退无可退！
眼看柴刀带着风声劈来，沈瑜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汗味和烟熏味……
“砰！”
一声突兀的、沉闷的撞击声响起！
冲在最前面的死士身体猛地一僵，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——一截染血的、尖锐的粗壮竹竿，从他前胸透体而出！他张了张嘴，发出一声嗬嗬的怪响，扑倒在地。
另外两名死士骇然止步，惊恐地望向竹竿飞来的方向。
只见竹林边缘的阴影里，站着一个浑身浴血、摇摇欲坠的身影——是陈山！
他显然经历了残酷的搏斗，身上布满伤痕，脸色惨白，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，那是挣脱枷锁后的愤怒与决绝。
“滚开！”他嘶哑地吼道，手中握着另一根削尖的竹竿，如同护犊的野兽，死死盯着剩下的两名死士。
他一直被囚禁，直到粮仓大火引发混乱，才找到机会挣脱束缚。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，但他知道，苏青窈有危险，那个外来记者是唯一可能带她离开的人！他一路寻来，恰好赶上了这致命一击。
忠诚与情感在两名死士脸上挣扎，但陈山那不要命的气势和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，最终击垮了他们的意志。两人对视一眼，竟缓缓向后退去，最终转身没入了黑暗。
陈山支撑着走到沈瑜面前，看了一眼她背上气息微弱的苏青窈，眼中掠过深切的痛楚。
“带她走……”他声音沙哑，将手中的竹竿塞到沈瑜空着的那只手里，“后山……有一条猎道，沿着溪流往下……能出去……”他每说一个字，都在消耗所剩无几的力气。
“你跟我们一起走！”沈瑜急道。
陈山缓缓摇头，脸上露出一丝惨淡而释然的笑容，他回头望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寨子，那里有他的家族，他的根，也有他无法摆脱的罪与罚。
“我……得留下。”他轻声道，“总得有人……面对剩下的……”
他没有明说，但沈瑜懂了。寨子需要清算，需要有人承担后果，也需要有人在一片废墟上，尝试重建。陈山，选择了留下，用他的方式赎罪，并守护这片土地上新生的可能。
他没有再多言，用力推了沈瑜一把，指向那条幽深的猎道，随即转身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，坚定地走向那片混乱的火光。
沈瑜看着他决绝的背影，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。她不再犹豫，紧了紧背着苏青窈的绳索，握紧那根染血的竹竿，一头扎进了通往自由、也通往未知的黑暗猎道。
身后，是燃烧的寨子，是崩塌的秩序，是阿月孤绝的引渡，是陈山沉重的选择。
身前，是莽莽山林，是微弱却坚定的生机。
她成功了，她从这场吃人的盛宴中，夺取了最重要的“栗子”——真相，与生命。
但通往山外的路，依然漫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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