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,将后山的猎道彻底吞噬。沈瑜背着苏青窈,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,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部生疼。陈山指明的这条猎道,与其说是路,不如说是野兽踏出的、被荆棘和藤蔓半掩的险径。
背后的寨子,火光已渐渐微弱,只剩下天际一抹不肯散去的暗红,如同溃烂的伤口。喧嚣也远了,被林间的风声、夜枭的啼叫,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喘息所取代。但那份劫后余生的惊悸,却如同附骨之疽,紧紧跟随着她。
苏青窈的气息越来越弱,像风中残烛。沈瑜能感觉到她生命的温度正一点点从两人相贴的背部流失。
“坚持住,青窈,我们就快出去了……”沈瑜喘息着,与其说是在鼓励背上的少女,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。她紧紧握着那根染血的竹竿,既是探路的拐杖,也是防身的武器。小腿上绑着的骨匕传来温润的触感,提醒着她这一切并非虚幻。
不知走了多久,双腿如同灌铅,意识也开始因疲惫和失温而模糊。就在她几乎要瘫软在地时,前方隐约传来了潺潺的水声。
是溪流!陈山说的沿着溪流往下!
一股微弱的力量重新注入身体。沈瑜循着水声,拨开最后一片纠缠的灌木,一条在月光下闪烁着碎银般光芒的山溪出现在眼前。溪水不宽,但水流清澈湍急,沿着山势向下奔涌。
希望,如同黑暗中瞥见的一丝微光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苏青窈放在溪边一块相对平坦、长满青苔的岩石上。少女双眼紧闭,脸色白得透明,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。沈瑜拿出水壶,浸湿了衣袖,小心地擦拭着她干裂的嘴唇和额头。
“水……”苏青窈发出几不可闻的呓语。
沈瑜赶紧将她半扶起来,一点点地将溪水喂进她嘴里。冰凉的溪水似乎唤回了一丝她的神智,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。
目光有些涣散,但她似乎认出了沈瑜,嘴唇翕动,声音细若游丝:“……沈……姐姐……我们……出来了……吗?”
“出来了,我们安全了。”沈瑜握紧她冰凉的手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。
苏青窈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嘴角,那是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、解脱的笑容。她的目光越过沈瑜,望向溪流对岸那无边的、沉沉的黑暗,眼神渐渐空洞,仿佛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。
“……好轻啊……”她喃喃道,声音飘忽得如同叹息,“背上……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
说完这最后一句话,她眼中的微光彻底熄灭了。握着沈瑜的手,无力地垂落下去。
身体,依旧残留着一点余温,但生命的迹象,已如这山间的晨雾般,悄然散尽。
她最终还是没能扛过去。那“秤灵”的附身和骨秤的吞噬,早已榨干了她所有的生机。能撑到这里,或许,已是用尽了最后的意志,只为了确认自己确实离开了那座吃人的牢笼。
沈瑜僵在原地,握着那只迅速变得冰冷的手,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,滚落在苏青窈苍白宁静的脸上。她没有发出声音,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,所有的恐惧、愤怒、悲伤,在这一刻决堤。
这个连名字都带着山间青雾般诗意的女孩,最终还是成了那名录上,一个最新的、用血写就的符号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天边泛起了一层鱼肚白,黎明将至。
沈瑜缓缓抬起头,擦干眼泪。她轻轻将苏青窈放平,整理好她凌乱的头发和衣物,让她看上去如同沉睡。然后,她搬来一些石块,小心翼翼地在溪边垒了一个简单的坟茔。没有墓碑,只有几束带着露水的野花,静静躺在石堆之上。
做完这一切,她站起身,望向溪流的下游。晨曦微光刺破云层,照亮了蜿蜒的水道,也照亮了她前行的路。
她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张存储卡,又感受了一下小腿上骨匕的存在。
苏青窈用生命换来的自由,妹妹沈珂用生命换来的真相,阿月、陈山他们的牺牲……所有的重量,此刻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上。
这黎明的光,并不温暖,反而带着冰冷的、责任的重量。
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寂的新坟,转身,沿着溪流,踏着渐亮的晨光,一步一步,坚定地向下游走去。
她的背影在空旷的山谷间,显得渺小,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被摧毁的韧性。
真相,必须抵达它该去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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