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溪流的下行比在黑暗中摸索猎道好了太多,但沈瑜的体力也已逼近极限。每迈出一步,都像是踩在棉花和针尖上,膝盖酸软,脚底早已磨出水泡,又被冰冷的溪水浸透,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。苏青窈逝去时那冰冷的触感和最后的低语,如同鬼魅,在她疲惫不堪的脑海中反复回放。
“……好轻啊……”
“……背上……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
那份“轻”,是生命被彻底榨干后的虚无,比任何重量都更让人窒息。
太阳升高了些,林间的雾气逐渐散去,但天空却阴沉下来,积压着铅灰色的云层,山雨欲来。沈瑜不敢停歇,她知道,寨子里的混乱不会持续太久,一旦寨老和阿婆身死、祠堂被毁的消息彻底传开,那些残余的死忠分子,或者被恐惧支配的寨民,很可能会追出来。
她必须赶在那之前,走到足够远的地方,找到有信号的地方,或者遇到山外的人。
渴了,就掬一捧溪水;饿了,只能嚼几根苦涩但能补充些许水分的草根。她所有的装备都遗落在了旅社,除了身上这套早已被汗水、溪水和血迹浸透的衣物,以及那三样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——存储卡、骨匕,和那根充当拐杖的染血竹竿。
中午时分,天空终于飘起了冰冷的雨丝,很快就连缀成密集的雨幕。山路变得更加泥泞湿滑,视线也受到阻碍。沈瑜咬着牙,将存储卡用油布包好,紧紧塞在贴身最深处,用身体为其遮风挡雨。骨匕依旧绑在小腿上,传递着微弱的温润感。
雨水中,她似乎产生了一些幻觉。耳边时而回荡起妹妹沈珂急促的喘息和那句“秤杆会自己动”,时而又变成阿月念诵引渡咒文的清冷声音,还有苏青窈最后那声解脱般的叹息。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,几乎要将她逼疯。
她甩甩头,强迫自己聚焦于脚下的路,聚焦于前方。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眼睛,又涩又痛,但她不敢闭上眼睛,生怕一闭上,就再也无力睁开。
不知在雨中跋涉了多久,她的意识开始模糊,脚步踉跄,几乎完全是靠着那根竹竿和求生的本能在支撑。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倒下,被这茫茫大山和冰冷雨水彻底吞噬时——
脚下的路似乎平坦了些。
溪流的声音也变得不同,不再是山间的奔涌,而是更平缓、更开阔的流淌声。
她猛地抬头,透过迷蒙的雨幕,隐约看到前方树林的尽头,似乎……有一条模糊的、人工修建的土路轮廓?
心脏像是被瞬间注入了强心剂,她用尽最后的力气,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。
是的!是一条沿着较大河流蜿蜒的、夯实的土路!虽然泥泞不堪,但这绝对是通往山外的路!是文明世界的痕迹!
希望如同烈火般重新燃起。她沿着土路向下游方向走去,步伐快了许多。
又走了约莫半个小时,雨势渐小。在转过一个山坳后,她看到了更令人振奋的景象——一座横跨在河流之上的、简陋的水泥桥!桥对面,似乎有稀稀落落的房屋!
而就在桥头不远处,停着一辆满是泥点的绿色越野车,车旁站着两个穿着冲锋衣、正在查看地图的男人。他们显然不是寨子里的人!
沈瑜几乎要哭出来。她挥舞着手臂,用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的喉咙喊道:“喂……帮……帮帮我……”
那两人闻声抬头,看到她这副如同从泥水里捞出来、浑身狼狈、背上还空空如也(她早已放下了苏青窈)的模样,明显吃了一惊,立刻收起地图跑了过来。
“姑娘!你怎么搞成这样?遇到什么事了?”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瑜,另一个年轻些的则赶紧从车里拿出矿泉水和压缩饼干。
沈瑜接过水,贪婪地喝了几口,冰凉的水流划过火烧般的喉咙,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。她看着眼前这两张陌生的、带着关切的脸,知道自己终于……终于走出了那片吃人的噩梦。
“电话……有信号吗?”她急切地问,声音依旧嘶哑。
年轻男人拿出手机看了看:“这里信号很弱,时有时无。你要打电话?”
沈瑜紧紧抓住他的胳膊,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郑重:“报警!帮我报警!还有……联系《真相探访》杂志社,找我的主编!快!”
她报出了主编的名字和杂志社的热线电话。然后,她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,取出那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存储卡,如同托举着千钧重担,递到年长男人的面前。
“这个……请一定……帮我保管好……交给警察……或者……杂志社的人……”她的声音颤抖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这里面……是……很多条人命的……真相……”
年长男人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极致疲惫、悲伤与坚定的光芒,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。他郑重地接过那个小小的油布包,点了点头:“你放心,我一定送到。”
沈瑜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,在这一刻,终于彻底松弛下来。极致的疲惫和放松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,她眼前一黑,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。
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,她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天际,传来了隐隐约约的、如同幻觉般的警笛声。
山外的声音,终于……传进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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