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噬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毒蛇,顺着臂骨蜿蜒而上,所过之处血肉僵麻,阳气溃散。陈望踉跄后退,脚下泥土松软,几乎站立不稳。手中那道“定枢符”上的血光虽已黯淡,朱砂符文却像被某种力量腐蚀,边缘泛起焦黑的痕迹,灵性尽失。
周围刚刚被暂时安抚的阴气,此刻如同被激怒的蜂群,发出无声的尖啸,疯狂涌动。村尾几个节点处埋设的矿石接连发出细微的碎裂声,阴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。罗盘在怀中震个不停,指针癫狂摆动,不再指向固定方位,仿佛整个空间的阴阳都已彻底颠倒混乱。
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后山方向的“注视”。那不再是模糊的感应,而是无数道实质般的、充满贪婪与恶意的目光,穿透浓稠的黑暗,钉在他的背上。
不能留在这里!
陈望强提一口几乎被冲散的阳气,猛地转身,朝着老宅方向发足狂奔。阴风在他身后呼啸追赶,卷起的沙石打在背上,生疼。两侧低矮的屋舍在眼角余光中飞速倒退,门窗紧闭,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。
他冲进老宅院子,反手“砰”地一声甩上木门,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喘息。门外,阴风的怒号并未停歇,反而更加猛烈地撞击着门板,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,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拼命推搡、抓挠。
老宅也不再是安全的避风港。
堂屋内,那几根原本静静躺在八仙桌上的筷子,此刻竟一根根微微震颤起来,在桌面上发出细密而急促的“哒哒”声,如同濒死者的叩齿。
墙角、梁上,原本看不见的蛛网尘埃,被无形的阴气扰动,簌簌飘落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腥气,像是腐败的供品混合着铁锈的味道。
陈望的胸口剧烈起伏,不是因为奔跑的疲惫,而是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寒压力,正疯狂挤压着他的肺腑,试图冻结他的血液。他背靠门板,缓缓滑坐在地,桃木剑横在膝上,右手死死按住怀中那卷兽皮阵图。
失败了。而且引发了更剧烈的反扑。
师父……这就是你当年面对的绝望吗?以身为媒,魂镇阴枢……这“鬼宴”根本就是一个活着的、贪婪的怪物,它拒绝任何形式的安抚与修正,它要的,是彻底的吞噬,是新的“宴主”!
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瞬间——
啪嗒。
一声极轻微的、水珠滴落的声音,在死寂的堂屋里异常清晰。
陈望猛地抬头。
声音来自里间,师父生前居住的那间偏房。
他撑着桃木剑站起身,一步步走向偏房门口。房门虚掩着,里面一片漆黑。
他伸手,缓缓推开。
偏房内没有光源,但借着从堂屋透进来的微弱月光,他能看到靠墙的那张旧木桌。桌上,不知何时,竟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。
而在那白霜覆盖的桌面上,正对着门口的位置,凭空悬浮着一团模糊的、不断扭曲蠕动的黑影。
那黑影没有固定的形状,时而拉长如人形,时而坍缩成混沌的一团。它中心的位置,颜色最深,几乎吞噬了所有光线,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。
最诡异的是,这团黑影正在“滴落”。
一滴一滴浓稠的、墨汁般的液体,正从那黑影的底部渗出,滴落在下方桌面的白霜上。每一滴落下,都发出“啪嗒”一声轻响,并在白霜上蚀刻出一个小小的、冒着丝丝黑气的坑洼。
那甜腥腐败的气味,正是从这墨汁般的液体中散发出来。
陈望屏住呼吸,握紧了桃木剑。他能感觉到,这团黑影并非独立的邪祟,它更像是……一个窗口。一个连接着后山那场“鬼宴”核心的、由极度凝聚的阴煞之气构成的临时通道。
它在窥视。或者说,它在“展示”。
黑影中心的深邃处,开始有模糊的景象晃动、凝聚。
他看到了——
扭曲晃动的、宴席的景象。无数影影绰绰的“宾客”围坐在长条的木案旁,木案上摆满了各种模糊不清的“食物”,它们伸出手,抓起那些东西,塞进没有面孔的“头”部。
他看到,宴席的主位上,坐着一个相对清晰的身影。
依旧是那身熟悉的、洗得发白的旧道袍,身形干瘦,但坐得笔直。
是师父,清尘子!
然而,下一刻,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窥视,缓缓地、极其僵硬地……转过了头。
没有五官。
那张脸上,是一片平滑的、如同被蜡封住的空白。
但在那空白的“脸”转向陈望的瞬间,一股庞大无匹、混杂着无尽饥馑、孤寂、以及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怨恨的意念,如同决堤的洪流,通过那团黑影构成的“窗口”,轰然撞入陈望的识海!
“嗬——!”
陈望如被重锤击中,眼前一黑,耳中嗡鸣不止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,重重撞在门框上。
手中的桃木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。
那悬浮的黑影在传达完这股意念后,开始剧烈波动,随即如同泡影般,“啵”的一声轻响,消散在空中。
桌面上,只留下那片白霜,以及几个被墨汁蚀刻出的、仍在冒着黑气的小坑。
冰冷的触感从背后门框传来。
陈望靠着门框,大口喘息,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。他死死盯着那空无一物的桌面,脑海中回荡着那股可怕的意念。
那不是攻击,更像是一种……宣告,一种展示。
师父的残魂,或者说,占据了师父形貌的“宴主”,在向他展示“鬼宴”的真实面目,以及那深不见底的……怨恨。
它在恨什么?恨这永恒的囚禁?恨这被迫承担的宿命?还是……恨他这个未能继承衣钵、如今却又归来搅局的弟子?
陈望慢慢直起身,抹去嘴角因神魂冲击而溢出的一丝血迹。
他看着空荡的偏房,目光最终落回堂屋八仙桌上那些仍在微微震颤的筷子。
沟通的路,似乎从一开始,就走错了。
加固与疏导,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挑衅。
他需要换一种方式,去理解这场“宴”,以及宴上的“主”。
夜色,在老宅内外,变得更加深沉而危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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