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没有再说话,只是牵着手,在这座巨大、奇异、仿佛拥有生命的巢穴中慢慢走着。
斯塔卡开始更仔细地留意周围的细节:哪些管道脉动的频率与别处不同,仿佛在输送不同的物质;哪些区域的银色脉络会因为他们的靠近而微微发亮,如同无声的致意;哪里藏着一个由柔软发光苔藓铺就的小窝,那是某个“白萝卜”的家;哪里有一片特别明亮的苔藓丛,是皮皮最喜欢趴着“晒太阳”、梳理骨骼的地方。
这是一种缓慢的、无声的融入与认知。
不再是实验室里挣扎求存的实验体001号,也不再是刚刚归来、对一切都感到陌生疏离的斯塔卡。
它开始尝试将这里,这个充满异质生命力的空间,与衣衣所在的地方划上等号,进而,将它视作自己也可以安心存在、甚至归属的地方。
傍晚,它们回到了那个有壁炉的温暖房间。
斯塔卡甚至主动尝试,学着楼清衣之前的样子,小心地用夹子往壁炉里添了两颗“燃料”。
看着火焰平稳地接纳了新的投入,燃烧得一如既往,它心中升起一种微小而踏实的满足感。
晚餐是生态区采摘的另一种多汁果实,和烤制的、味道近似某种鲜美菌类的块茎。简单,却带着母巢最直接的能量。
楼清衣想起什么,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储存着的、略显陈旧的金属罐头。
打开,里面是几颗包装纸已有些粘连的水果糖。她捻起一颗放入口中,又自然地将罐头递到斯塔卡面前。
糖纸剥开时带着细微的粘连声,糖果本身也因时间而失了鲜亮颜色,有些黯淡。
但放入口中,那久违的甜味,依旧鲜明地在舌尖扩散开来,与母巢食物纯粹自然的味道截然不同。
斯塔卡含着它那颗糖,珍惜地感受着这份陌生的、带着陈旧气息的甜腻。
这是衣衣给的糖。
夜里,斯塔卡依旧睡在地毯上。
但这一次,它没有再执着地面向卧室的门。
它翻了个身,面向着壁炉的方向,听着里面燃料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,看着墙上随火焰跳动而变化的光影,感受着背后房间里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寂静。
不知过了多久,卧室的门轻轻响了一声。
楼清衣走出来,手里抱着一个蓬松的枕头和一床更厚实些的毯子。
她走到它身边,将枕头轻轻放在它头边,又将柔软的毯子展开,仔细盖在它身上。
又摸了摸斯塔卡的柔软的头发,“夜里会凉。”
斯塔卡在昏暗温暖的光线中看着她,然后,往旁边挪了挪,让出了身边一块足够一人坐下的位置。
它仰头看她,眼神在跃动的火光中显得明亮,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询问。
楼清衣静立了片刻,然后依言在那块空出的地毯上坐下,背靠着坚实的沙发底座。
她没有躺下,只是这样并肩坐着,与它一同面向壁炉。
“睡吧。”她说,声音比炉火更轻柔。
斯塔卡于是重新躺好,在厚毯之下,它悄悄地调整手指的位置,直到指尖触碰到楼清衣垂落在地毯上的衣角。
感受到那抹熟悉的布料触感,它才真正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。
炉火静静燃烧,映照着依偎在光影中的两个身影。
庞大的、冰冷的、遵循着异星逻辑的母巢深处,这一个被刻意营造出温暖的角落,终于氤氲出了近乎家的温度。
而在此之外,深渊森林依旧弥漫着永不消散的淡淡污染气息,夜行的异种在更深的阴影中游弋,遵循着它们古老的生存法则。
*
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,连深渊森林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,举目望去,天地间只剩一片纯粹而冰冷的白。
或许是冬日太过沉寂,又或许是心底某种对“人类居所的模糊印象开始发芽,斯塔卡某天忽然对着厚重的、布满银色脉络的墙壁,生出了一个念头。
它想开一扇窗。
想看看外面的风雪,想看看光是如何照进来的。
它找来一块不知从哪个废弃设备上拆下的、边缘锋利的合金板,权当凿子。
没有图纸,全凭感觉,对着墙壁耐心地刮擦、切割。
母巢的墙壁并非普通建材,质地异常坚韧,带着生物组织的弹性,这工作并不轻松。
但斯塔卡有的是耐心和力气。
它专注地干着,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操控着工具,发出有节奏的“嚓嚓”声。
几天后,一个规整的四方形洞口终于出现在墙壁上。
第一抹光线,不再是模拟的辉光,而是真实的、带着冬日特有清冷感的自然光,透过洞口,斜斜地照进了屋内,在地毯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,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。
斯塔卡蹲在洞口,着迷地看着外面被框住的雪景,冰冷的空气涌进来,带着清新的雪味。
光有洞还不够。
它又花了些时间,在母巢堆积杂物的角落里翻找,终于找到一块巨大的、透明度很高的坚韧膜状物,像是某种巨型昆虫脱落的外壳。
它比划着尺寸,小心翼翼地将其嵌入洞口边缘,用加热后具有粘性的植物树脂仔细封好边缘。
一扇简陋却完整的“窗户”诞生了。
透过这层略带弧度和淡琥珀色泽的“玻璃”,外面的世界变得清晰而柔和。
窗外,白雪皑皑,深渊森林那些扭曲高大的树木披上了厚厚的银装,依旧显得狰狞,却也被雪柔化了轮廓。
他们所处的位置很高,足以俯瞰大片林海,甚至能望见森林之外那片更广阔、更平坦的雪原,天地苍茫一色。
屋檐下,低温凝结出了巨大的冰棱,一根根倒垂下来,如同水晶制成的长矛,最长的几乎有半棵树那么粗壮,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却冰冷的光。
斯塔卡看得惊奇。它伸手推开窗户,寒冷的空气呼啸而入。
它探出大半个身子,轻松掰下一根手臂粗细、晶莹剔透的冰柱,拿在手里沉甸甸、凉沁沁的。
它满意地关好“窗户”,隔绝了大部分寒气,然后悠哉地窝进沙发里,捧着那根大冰柱,像人类啃甘蔗似的,“咯吱咯吱”地啃了起来。
冰凉脆爽的口感在口中炸开。
皮皮慢悠悠地踱过来,跳上沙发另一端,将自己缩成一团,尽管皮皮只是一团骨骼。
斯塔卡一边啃着冰,一边斜眼打量着这只骷髅猫。
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,它确定皮皮确实没有什么复杂的意识,行为模式更接近一只真正的猫,只是载体不同。
这反而让它彻底放心了。
至少这不是个需要它费神去理解或竞争的特殊存在。
它伸出空着的那只手,随意地揉了揉皮皮光滑的头盖骨。
“全是骨头,硌手。”
斯塔卡评价道,“你该长点肉,或者……长点毛?”
皮皮抬起头,眼眶里的幽蓝光点闪烁了两下,似乎“瞪”了它一眼,然后干脆利落地起身,跳下沙发,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离火炉更近的墙根,重新趴下,用尾骨圈住自己,只留给它一个冷淡的背影。
斯塔卡被嫌弃了,也不在意,反而有点想笑。
它继续啃自己的冰柱,但啃了半截,觉得只有冰的寡淡味道有点无聊。
它想起楼清衣给的水果糖。
跳下沙发,翻出那颗剩下的糖,小心剥开,将有些融化的糖块捏碎,细细地撒在剩下的冰柱表面上。
然后,它重新窝回沙发,舔了舔沾了糖屑的冰面,再“咔嚓”咬下一口。
冰的沁凉混合着陈旧却浓郁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,一种幼稚而简单的快乐油然而生。
它眯着眼看着窗外茫茫的雪,听着炉火细微的噼啪声,觉得这个冬天,太美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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