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南废旧工厂。
月光透过破碎的窗玻璃洒进来，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空气中弥漫着铁锈、机油和某种淡淡的甜腥味——那是蛊虫和毒药混合的气息。
四影将已经布置好了一切。
黑蝶站在厂房中央，手里托着一个紫黑色的陶罐，罐口有黑烟袅袅升起，烟雾中隐约可见细小的虫影蠕动。她在养蛊——百蛊噬心阵，踏入阵中者，会被百种蛊虫同时啃噬心脉，三分钟内化为一滩血水。
白鸦蹲在最高的钢梁上，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他闭着眼睛，嘴里念念有词，周围盘旋着数百只乌鸦——这些乌鸦的眼珠都是纯黑色的，没有瞳孔，是精心培育的“幻鸦”，能制造出足以乱真的幻象。
赤蝎靠在生锈的机器旁，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，穿着红色皮衣，手指甲涂成鲜艳的赤红色。她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淬毒的匕首，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。她擅长用毒，一滴毒液能毒翻一头大象。
青蛇则盘腿坐在入口处，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，穿着青色运动服，闭目养神。他周围的地面上，用银色的粉末画着复杂的阵法图案——困龙阵，一旦触发，能锁死阵内所有人的灵力运转。
“时间差不多了。”白鸦睁开眼，银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烁，“还有五分钟子时。”
黑蝶冷笑：“那家伙真的会来吗？说不定已经吓破胆跑了。”
“他一定会来。”青蛇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资料显示，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威胁他，尤其讨厌别人打扰他种花。”
赤蝎舔了舔嘴唇：“我倒希望他别来。听说他的血很特别，能让植物疯长。如果拿来炼毒，说不定能炼出前无古人的‘神血毒’。”
“别做梦了。”白鸦从钢梁上跳下，轻飘飘落地，“殿主说了，活捉，至少留一口气。他的价值远超过五亿。”
话音刚落——
工厂大门被推开了。
“吱呀——”
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了进来。
林守拙。
他穿着那件“我爱堆肥”的卫衣，牛仔裤，运动鞋，左手提着一个保温桶，右手拿着一个……苍蝇拍？
对，就是那种超市里卖九块九的塑料苍蝇拍，绿色网格的那种。
四影将愣住了。
这跟他们预想中全副武装、气势汹汹的敌人，完全不是一个画风。
“晚上好啊。”林守拙举起苍蝇拍，挥了挥，“路上堵车，来晚了点。你们吃晚饭了吗？”
黑蝶：“……”
白鸦：“……”
赤蝎：“……”
青蛇：“……”
这开场白是不是有点不对劲？
“咳，”黑蝶最先反应过来，举起陶罐，“林守拙，既然你来了，那就——”
“等等。”林守拙打断她，举起保温桶，“我带了夜宵，冰心莲藕汤，清热降火，要不要先喝一碗？打架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嘛。”
赤蝎忍不住笑出声：“你是来郊游的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林守拙点头，“顺便收点废铁。你们这工厂里，能卖的废品不少吧？分我一半怎么样？三七也行，我三你七。”
白鸦嘴角抽了抽：“林先生，我们是来杀你的。”
“知道。”林守拙把保温桶放在一个还算干净的铁桶上，“但杀人也得讲基本法啊。你们看，我单身，开店为生，按时纳税，连停车罚单都没收到过。标准的守法公民。你们杀我，属于违法犯罪，要坐牢的。”
他顿了顿：“当然，如果你们自首的话，我可以帮你们写求情信。我跟派出所的王警官挺熟，上次他家仙人掌长虫，还是我帮忙治好的。”
四影将面面相觑。
他们忽然觉得，这次任务可能比想象中要……麻烦。
不是武力上的麻烦，是精神上的。
“够了！”黑蝶终于忍不住了，“少装疯卖傻！今天你既然来了，就别想活着出去！百蛊噬心阵，起！”
她猛地将陶罐砸在地上！
“砰！”
陶罐碎裂，黑烟冲天而起！
烟雾中，密密麻麻的蛊虫如同潮水般涌出——有长着翅膀的、有浑身尖刺的、有散发着恶臭的，成千上万，铺天盖地地向林守拙扑去！
林守拙叹了口气。
“我说你们啊，”他举起苍蝇拍，“大晚上的，放这么多虫子出来，多不卫生。明天环卫工人打扫起来多麻烦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动了。
不是很快的动作，就是很随意地，挥了挥苍蝇拍。
“啪。”
很轻的一声。
但那些汹涌而来的蛊虫，突然全部僵在了半空中。
然后，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一样，整齐划一地……掉头。
朝着黑蝶扑了回去！
“什么？！”黑蝶脸色大变，连忙掐诀念咒想控制蛊虫。
但没用。
那些她养了十年的蛊虫，此刻完全不听话，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，疯狂地往她身上扑！
“啊啊啊——！”
黑蝶惨叫起来，身上瞬间爬满了蛊虫。
白鸦反应最快，立刻结印：“幻鸦·千影杀！”
数百只幻鸦同时尖啸，化作无数黑影扑向林守拙！
每一只幻鸦的尖喙都闪着寒光，足以洞穿钢板。
林守拙不闪不避。
他打开了保温桶。
热气腾腾的莲藕汤，香气四溢。
那些气势汹汹的幻鸦，在闻到香气的瞬间，突然……停住了。
然后，它们齐刷刷地掉头，围着保温桶打转，发出“嘎嘎”的叫声。
像是在说：好香，想喝。
白鸦目瞪口呆。
他培育的幻鸦，每一只都经过严格训练，只听从他的指令，对美食、美色、金钱都毫无兴趣。
可现在……
“看来你的乌鸦也饿了。”林守拙舀了一勺汤，倒在地上，“来，请你们喝。”
幻鸦们立刻扑上去，抢食地上的汤。
白鸦感觉自己和幻鸦之间的精神链接，正在迅速减弱。
“你……你对我的幻鸦做了什么？！”
“没什么。”林守拙耸耸肩，“就是汤里加了点‘清心草’，能净化精神控制。你的幻鸦现在自由了，它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
话音刚落，那些喝完汤的幻鸦，突然齐刷刷转头，看向白鸦。
然后，扑了过去。
“嘎嘎嘎！”
“等等！我是你们的主人——啊！”
白鸦被自己的幻鸦追得满厂房乱窜。
赤蝎见势不妙，悄悄绕到林守拙身后，淬毒匕首闪电般刺向他后心！
“叮。”
匕首刺中了。
但刺中的不是血肉，而是一片……叶子？
不知何时，林守拙背上长出了一片翠绿色的叶子，巴掌大小，正好挡住了匕首。
叶子被刺穿，但匕首也卡住了。
“这叶子……”赤蝎瞪大眼睛，“是‘铁心叶’？！这怎么可能！这种植物早就灭绝了！”
“我种的。”林守拙转身，笑眯眯地说，“改良版，不仅硬度高，还有自动修复功能。你看——”
那片被刺穿的叶子，伤口处开始蠕动，几秒钟内就愈合如初。
赤蝎想抽回匕首，却发现匕首像是焊在了叶子上，纹丝不动。
“别费劲了。”林守拙说，“叶子的汁液有强力粘性，专门用来抓虫子的。哦对了，你的毒——”
他凑近闻了闻匕首：“蝎毒、蛇毒、蜘蛛毒……还加了点曼陀罗和罂粟？配方不错，就是比例不对。蝎毒太多了，影响了整体毒性。建议你下次减少百分之十的蝎毒，加百分之五的‘断肠草’，效果能提升三成。”
赤蝎：“……”
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。
一方面，这个人随手就破解了她精心调配的毒药配方。
另一方面……他说的改进方案，听起来好像真的更好？
“多谢指点。”她下意识地说，然后猛地摇头，“不对！我是来杀你的！”
“知道知道。”林守拙摆摆手，“但杀人也要精益求精嘛。你的毒术底子不错，就是老师没教好。要不你改行吧？来我店里帮忙，我教你真正的毒药调配——主要是用来除虫的，环保无毒。”
赤蝎：“……我考虑考虑。”
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。
我在说什么啊！
青蛇一直没动。
他盘腿坐在阵眼处，眼睛死死盯着林守拙。
“你不进攻吗？”林守拙看向他。
“没必要。”青蛇说，“你已经入阵了。困龙阵一旦启动，阵中所有人的灵力都会被封锁。你现在，应该已经感觉不到灵力流动了吧？”
林守拙感受了一下。
“嗯，确实。”他点头，“阵法不错，应该是古阵法‘锁灵阵’的改良版。你把阵眼从中央移到了入口，增加了触发范围，但削弱了压制强度。为什么要这么改？”
青蛇一愣：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因为原版锁灵阵是我三千年前创的。”林守拙说得像是在说昨天晚饭吃了什么，“当时是用来封印一只不听话的蛟龙。后来流传出去，被改得乱七八糟。你这个版本……能打六十分吧，及格了。”
青蛇：“……”
他现在很想问：您老人家到底是谁？
但他没机会问了。
因为林守拙已经走到了阵法边缘。
“阵法讲究天时地利人和。”林守拙用苍蝇拍点了点地上的银色粉末，“你用银粉画阵，确实能增强传导性。但今晚是满月，月光属阴，银属金，金生水，水克火。而你的阵法核心用的是‘离火’符文——”
他抬脚，轻轻踩在阵法的一个节点上。
“所以，只要在这里输入一点‘坎水’之气……”
“咔嚓。”
地面上，银色粉末画出的阵法图案，突然出现了裂痕。
裂痕迅速蔓延，像蛛网一样布满整个阵法。
然后，阵法……碎了。
青蛇一口血喷出来。
阵法被破，反噬！
他瘫倒在地，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守拙：“你……你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都说了，这阵法是我创的。”林守拙蹲下身，递给他一张纸巾，“擦擦血。年轻人，阵法不是画得复杂就好，要因地制宜，与时俱进。你这阵法用来困困普通修士还行，困我……差点意思。”
青蛇接过纸巾，手在抖。
不是害怕。
是激动。
他研究阵法二十年，第一次遇到能一眼看穿他阵法核心，并且随手破之的人。
“您……您能收我为徒吗？”他脱口而出。
话一出口，另外三个影将都看了过来。
黑蝶刚把身上的蛊虫清理干净，听到这话差点又气晕过去。
赤蝎则若有所思。
白鸦还在被幻鸦追。
“收徒啊……”林守拙想了想，“也不是不行。但我最近徒弟有点多，你先排队吧。阿青是大师兄，白薇是二师姐，江小棠是三师姐。你是老四。”
青蛇眼睛一亮：“我真的可以？！”
“可以是可以。”林守拙站起身，“但得先完成入门考核——把你三个同伙打晕绑起来，算是投名状。”
青蛇：“……”
黑蝶、赤蝎、白鸦：“？？？”
“开玩笑的。”林守拙笑了，“你们四个，现在有两个选择。”
他竖起一根手指：“第一，继续跟我打。但你们也看到了，打不过。”
竖起第二根手指：“第二，跟我合作。告诉我谁雇你们来的，影盟的据点在哪，盟主是谁。作为交换，我可以教你们点真东西——黑蝶，我教你养不反噬的蛊虫；白鸦，我教你不用精神控制也能让幻兽听话的方法；赤蝎，我教你真正的毒药调配；青蛇，我教你完整的古阵法。”
他顿了顿：“当然，你们也可以选第三——我打电话报警，说你们非法集会、意图谋杀、非法饲养危险生物。够判个十年八年的。”
四影将沉默了。
他们互相看了看。
打，打不过。
逃，逃不掉。
而且……林守拙开出的条件，实在太诱人了。
他们加入影盟，不就是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吗？
现在有一个明显比影盟盟主强无数倍的人，愿意教他们真东西……
“我选第二。”青蛇第一个表态。
“我也选第二。”赤蝎说，“但我有个条件——你要先教我那个改良版的毒药配方。”
白鸦终于摆脱了幻鸦，气喘吁吁地说：“我……我也选第二。但你要保证我的幻鸦以后听我的话。”
只剩黑蝶了。
她咬着嘴唇，眼神挣扎。
最后，她叹了口气：“我选第二。但我要先解蛊——我体内有盟主下的‘生死蛊’，一旦背叛，蛊虫会立刻发作。”
“简单。”林守拙走到她面前，伸出手指在她眉心一点。
一点绿光没入。
黑蝶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破碎了。
然后，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蛊虫从她嘴里爬出来，落在地上，瞬间化为一滩黑水。
“好了。”林守拙说，“现在，可以说了吧？谁雇的你们？”
四人对视一眼。
黑蝶开口：“雇主的身份我们不知道，影盟规矩，不透露雇主信息。但盟主亲自接的单，酬金五亿，预付两亿。要求是扰乱时光种发芽，夺取第一片叶子。”
“盟主是谁？”
“我们也没见过真面目。”白鸦说，“每次见面，他都是全身笼罩在黑雾里，声音也是处理过的。但……他很强。至少是S级。”
“影盟据点在哪？”
“本市有三处。”青蛇报出三个地址，“但都是临时据点，真正的总坛我们也不知道在哪。”
林守拙点点头：“行，这些信息够了。现在，履行承诺——”
他看向黑蝶：“养蛊，最重要的是‘心意相通’。你把蛊虫当工具，它们就把你当食物。回去买盆‘清心草’放床边，每天跟它说说话，一个月后，蛊虫就不会反噬了。”
黑蝶愣住：“就这样？”
“就这样。”林守拙说，“养蛊和养花一样，要有爱心。”
他又看向白鸦：“幻兽为什么要用精神控制？你尊重它们，它们自然会帮你。回去给你的幻鸦改善伙食，每天放风两小时，别老关着。”
白鸦：“……这么简单？”
“大道至简。”
然后是赤蝎：“毒药配方我写给你，但记住——毒药是用来治病的，不是用来杀人的。我教你的配方，都是植物提取物，环保可降解。”
赤蝎接过林守拙随手写的纸条，眼睛都直了。
上面列出了七种毒药配方，每一种都精妙绝伦，而且……确实都是植物提取物。
“最后是你。”林守拙看向青蛇，“阵法基础太差，先从《周易》读起吧。读懂了再来找我。”
青蛇用力点头：“是！”
处理完四人，林守拙看了看时间。
“快一点了。”他打了个哈欠，“我得回去睡觉了。你们……自便？”
四影将面面相觑。
最后，黑蝶犹豫着问：“您……不杀我们？也不抓我们？”
“我杀你们干嘛？”林守拙莫名其妙，“我又不是杀人狂。再说了，你们现在是我潜在的徒弟，虽然还没正式入门，但也要爱护。”
他想了想：“对了，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盟主，就说时光种是我的，别打主意。如果再派人来，我就去你们总坛开个‘退休神明再就业培训班’，包吃包住，但得签十年劳动合同。”
四人：“……”
这个威胁方式……是不是太别致了点？
“好了，走了。”林守拙提起保温桶，拿着苍蝇拍，晃晃悠悠地往外走。
走到门口，他回头：
“哦对了，这工厂的废铁，我真要一半。明天我让人来拉，你们跟保安打个招呼。”
说完，他推门出去了。
月光下，他的背影越来越远。
工厂里，四影将沉默了足足五分钟。
“我们……”白鸦开口，“接下来怎么办？”
“还能怎么办？”黑蝶苦笑，“回影盟复命，就说任务失败。但林守拙的事……别提太多。”
“那盟主如果问起细节……”
“就说他很强，我们打不过。”青蛇说，“这是事实。”
赤蝎看着手里的配方，眼神复杂：“你们说……我们真的可以改行吗？”
三人看向她。
“我的意思是，”赤蝎说，“跟着这样一位师父，好像……比在影盟有意思。”
黑蝶沉默。
她想起林守拙点在她眉心的那一点绿光。
温柔，却强大。
“先回去吧。”她说，“以后的事……以后再说。”
四人离开工厂。
月光依旧。
工厂恢复了寂静。
只是地面上，多了一滩蛊虫化成的黑水，一群吃饱喝足的幻鸦在打盹，一个破碎的阵法图案，还有……
一个保温桶的盖子，忘了拿。
---
林守拙回到店里时，已经快凌晨两点了。
店里还亮着灯。
阿青、白薇、江小棠都没睡，在等着他。
“师父！”阿青第一个冲上来，“您没事吧？！”
“没事。”林守拙把苍蝇拍挂回墙上，“就是有点困。你们怎么还没睡？”
“担心您啊！”白薇说，“陈伯那边派人去工厂附近盯着了，说如果有动静就冲进去。”
“让他撤了吧。”林守拙说，“事情解决了。四影将……嗯，现在可能算半个自己人了。”
三人：“？？？”
“详细情况明天再说。”林守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，“我先去睡了。对了，江主厨，明天早餐我想吃葱油饼，你会做吗？”
江小棠愣了两秒，点头：“会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林守拙挥挥手，“各位晚安。”
他上楼了。
留下三人在楼下，面面相觑。
“所以……”白薇试探着问，“师父一个人，把影盟的四影将……收服了？”
“好像是。”阿青点头，“而且用的时间……不到两小时？”
江小棠看着楼梯方向，眼神里闪过一抹亮光。
这个男人……
真是越来越有趣了。
---
二楼，林守拙没有立刻睡觉。
他走到阳台。
时光中的花盆里，银光已经强烈到有些刺眼了。
倒计时：两天。
他伸手，轻轻抚摸盆土。
“快了。”他轻声说，“等发芽了，就清净了。”
盆土微微颤动，像是在回应。
林守拙笑了。
转身回房。
窗外，月光皎洁。
这座城市睡着了。
但暗处，还有很多眼睛，在盯着这间小小的园艺店。
不过没关系。
林守拙想。
来一个，收一个。
来两个，收一双。
反正店里最近缺人手。
多收几个徒弟，以后浇水、施肥、修剪、泡茶……都有人干了。
退休生活嘛。
就是要轻轻松松的。
对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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