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莲花楼，萧秋水还沉浸在初学剑法有所成的兴奋中，脸颊红扑扑的，额发被汗水濡湿，黏在光洁的额角，一双眼睛亮得惊人，围着李莲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
“花花，你刚才看到没有？我最后练的那一次，感觉内力好像能顺着剑尖流出去一点点了！”他一边说，一边忍不住用手比划着，动作还有些生涩，但那股认真劲儿让人忍俊不禁。
李莲花含笑看着他，递过一杯温水：“看到了，秋水很有悟性。先喝口水，缓一缓，不可急躁。”
萧秋水接过水杯，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，用袖子一抹嘴，又凑近些，眼巴巴地问：“那……花花，我们下午还练吗？我想学下一招！” 那眼神，活像一只讨要肉骨头的小狗。
李莲花失笑，抬手用指尖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：“贪多嚼不烂，今日的功课是好好消化这起手式，将内力运转熟练。根基不牢，后续的招式便是空中楼阁。”
“哦……”萧秋水摸了摸被弹的额头，虽然有点小失望，但还是乖乖点头，“知道啦，花花师父！我都听你的！” 他这声“师父”叫得自然又亲昵，带着全然的信赖。
李莲花心中微动，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角，柔声道：“去擦洗一下，换身干爽衣裳，当心着凉。我去准备早饭。”
“嗯！”萧秋水用力点头，像只快乐的小鸟，蹦跳着去拿换洗衣物了。
李莲花看着他的背影，摇头轻笑，转身走向灶台。
他的心情是许久未有过的轻松甚至……愉悦。
教授剑法，看着一个有天分的年轻人一点点进步，这种成就感，与他独自钻研医术或破解谜题时截然不同，是一种带着温度的感受。
早餐是清粥小菜，外加一碟萧秋水最爱的酱瓜。
两人对坐用餐，气氛温馨。
萧秋水显然还处于兴奋状态，一边吃一边还在回味刚才练剑的感觉，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，李莲花都耐心解答。
饭后，李莲花收拾碗筷，萧秋水则主动揽下清洗的活儿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。
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，照在他忙碌的背影上，充满了生活的朝气。
“花花，”萧秋水一边洗碗，一边回头，眼睛亮晶晶地提议，“下午我们不去摆摊看病了吧？我想再去练会儿剑！我保证不贪多，就把早上那招再练熟一点！” 他生怕李莲花不答应，又赶紧补充，“你可以在旁边看书，看着我练，有什么不对的你随时指点我嘛！”
李莲花擦干手，看着他满是期盼的眼神，哪里忍心拒绝。
他本也不是拘泥于固定行程的人，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：“好，不过需得午憩片刻，养足精神再练。”
“太好啦！”萧秋水欢呼一声，手上的动作更快了。
午后，阳光正好，微风不燥。
两人又回到了早晨练剑的那片草地。
这一次，李莲花没有过多指点，只是抱臂倚在一棵树干上，静静地看着萧秋水一遍又一遍、不知疲倦地练习着那招“小楼昨夜又东风”。
少年心性，进步神速。
不过半日工夫，萧秋水的动作已娴熟了许多，剑招衔接间少了几分刻意，多了几分流畅自然。
长歌剑在他手中，清辉流转，隐隐有风雷之声暗合，与他那份赤诚热烈的气质竟意外地契合。
李莲花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矫健的身影，心中感慨万千。
他曾以为自己的剑法会随碧茶之毒埋入黄土，从未想过，有朝一日，竟能亲手将其传授给这样一个人。
看着萧秋水因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，因有所得而骤然亮起的眼眸，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盈心间。
或许，传承的意义，并非仅仅是技艺的延续，更是将某种精神、某种信念，交付给下一个值得托付的人。
练了约莫一个时辰，萧秋水的衣衫再次被汗水浸透，气息也粗重起来，但他眼神依旧明亮，毫无倦怠之意。
李莲花缓步上前，递上布巾和水囊。
“今日便到此为止吧，过犹不及。”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。
萧秋水接过水囊大口喝水，用布巾胡乱擦着脸，虽然意犹未尽，但还是听话地收剑：“嗯！花花，我觉得比早上又顺手了好多！”
“嗯，进步很大。”李莲花肯定地点点头，抬手替他理了理因汗水黏在颈侧的碎发，“剑法修炼，非一日之功。持之以恒，方见其效。回去吧，狐狸精该等急了。”
“好！”萧秋水用力点头，将长歌剑小心归鞘，爱惜地摸了摸剑柄，然后自然地伸手牵住李莲花的手，“花花，我们明天还练，对不对？”
“对。”李莲花回握住他温热略带薄茧的手，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，“明天，后天，只要你想学，我便教。”
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，交织在归家的路上，楼内，狐狸精果然已经趴在门口摇着尾巴等候。
炊烟袅袅升起，预示着又一个平静而温暖的夜晚即将来临。
对于李莲花而言，这不再是苟延残喘的余生，而是充满了新的期待和温暖的全新开始。
而对于萧秋水来说，有花花在身边，有剑可练，有梦可追，每一天都充满了阳光和希望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莲花楼的生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节奏。
每日清晨，天光微亮，李莲花便会准时唤醒萧秋水。
两人在晨露未干的草地上，一个耐心教授，一个刻苦习练。
萧秋水的天赋与勤奋远超李莲花的预期。
“小楼昨夜又东风”的起手式，他不过用了两三日便已掌握得纯熟圆融，内力运转与剑招配合也日渐默契。
李莲花见他根基已稳，便决定传授下一招。
这日清晨，薄雾缭绕。
李莲花并未急于演示，而是负手而立，看着萧秋水将起手式行云流水般演练一遍后，才缓步上前。
“秋水，你可知，‘相夷太剑’的精髓在于何处？”李莲花问道，目光沉静。
萧秋水收剑而立，认真想了想，答道：“花花你教我的起手式，看似柔和，实则后劲无穷，变化暗藏。是不是……重意不重形，随心而动？”
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，微微颔首：“不错，剑随意走，意在剑先。今日这第二招，名为‘游龙踏雪’。”
他话音落下，并未立刻演示，而是先细细讲解其中关窍：“此招重在身法与剑势的合一。身若游龙，翩若惊鸿，踏雪无痕，剑出无声。讲究的是一个‘轻’、‘灵’、‘疾’字。内力需提至涌泉，身随剑走，剑引身动，方能在方寸之间，辗转腾挪，如龙游云海，无迹可寻。”
他讲解得极为细致，从内力如何运转，到步伐如何配合，甚至呼吸如何调整，都一一阐明。
萧秋水听得目不转睛，生怕漏掉一个字。
待讲解完毕，李莲花才道：“看好了。”
说罢，他身形倏动！
并未用剑，只是并指为引，但见他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，整个人便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般飘然而起，身形在空中极其优雅地一折，衣袖带风，仿佛游龙摆尾，灵动莫测。
落地时更是点尘不惊，果真如踏雪无痕，唯有衣袂缓缓飘落。
整个动作一气呵成，潇洒飘逸至极，将“轻、灵、疾”三字诠释得淋漓尽致。
虽未动用兵刃，但那凌厉而又不失优雅的剑意已扑面而来，仿佛能看到一道无形剑光随其身姿流转。
萧秋水看得心驰神往，忍不住赞叹：“好……好厉害！”
李莲花收势，气息平稳，看向他：“如何？可看清楚了？”
萧秋水用力点头，眼神灼热：“看清楚了！花花，这招太帅了！我、我现在就想试试！”
“莫急。”李莲花按住他跃跃欲试的肩膀，“此招对身法要求极高，初练时极易重心不稳。我先带你走一遍步法。”
说着，他走到萧秋水身后，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腰际，另一只手托住他执剑的手腕，低声道：“放松，随我引导，感受气息流转与步伐转换。”
萧秋水身体微微一僵，随即放松下来，全身心地感受着李莲花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道，以及那沉稳的引导。
李莲花带着他，将“游龙踏雪”的步法分解开来，一步步缓慢演练。
“提气，落足要轻，如履薄冰。”
“转身时，腰腹发力，意守丹田。”
“对，就是这样，感受身随剑势而动。”
李莲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，响在耳畔。
萧秋水摒除杂念，努力跟上他的节奏，起初还有些磕绊，但在李莲花耐心引导下，渐渐摸到了门道。
一套步法走完，李莲花松开手，退开一步：“现在，你自己试试，不必求快，先求步伐准确，身形稳健。”
“嗯！”萧秋水深吸一口气，回忆着刚才的感觉，凝神静气，开始尝试。
第一次，步伐混乱，差点把自己绊倒。
第二次，转身时重心不稳，踉跄了一下。
但他毫不气馁，一次次地练习，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。
李莲花在一旁静静看着，见他摔倒了便伸手扶一把，动作走形了便出言纠正，目光始终温和而专注。
他看到萧秋水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迅速调整，那份专注和韧劲，让他心中暗自点头。
练了约莫大半个时辰，萧秋水已是汗流浃背，但眼神却越来越亮。
终于，在又一次尝试中，他身形流转，虽然还远不及李莲花那般举重若轻、潇洒自如，但一套步法竟已能完整、流畅地走下来，剑势也初具雏形，带起了一丝微弱的破空之声！
“花花！我成功了！”萧秋水稳住身形，兴奋地转头看向李莲花，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，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。
李莲花走上前，用布巾轻轻擦去他鼻尖的汗珠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：“做得很好，短短时间便能掌握步法要领，秋水，你在身法一道上，天赋异禀。”
得到肯定，萧秋水笑得更开心了，露出一口白牙：“都是花花教得好！”
“少拍马屁。”李莲花失笑，拍了拍他的肩，“今日便到此为止，‘游龙踏雪’重在感悟，需日日练习，方能体会其中‘轻、灵、疾’的意境。回去好好休息，明日继续。”
“好！”萧秋水大声应道，小心地收好长歌剑，虽然浑身疲惫，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乐。
回去的路上，他依旧兴奋地说个不停，讨论着刚才练习时的感受，哪处觉得顺畅，哪处还觉得别扭，对明天的练习充满了期待。
李莲花含笑听着，偶尔回应几句，看着身边这个因为武学进步而神采飞扬的少年，他沉寂多年的心湖，仿佛也被注入了活水，泛起点点涟漪。
传授剑法，或许不仅仅是传承，更是一种……彼此照亮的过程。
夕阳下，两人的身影被拉长，依偎着走向那座温暖的莲花楼。
楼内，飘出了饭菜的香气，和狐狸精欢快的吠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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